她突然明白了向挽在难过什么。
刚刚那段话,让她有所感触了。她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她有一点害怕。
钱嫂还能因为爱一个人落地生根,可她呢?没有前路,没有后路,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去。
她是一个过客,过客不能真情实感,过客的感情更有期限,比她在李朝短暂而简易的一生,期限更短一些。
于舟也突然明白,原来这个姑娘,真正伤心的时候,不是捧着胸口嘤嘤拭泪,而是这样,背对着所有人,对着墙壁,克制地呼吸。
她在身后轻轻叫她:“挽挽。”
“我们出去。”她小声说。
拉着向挽走到走廊,向挽抬眼看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
于舟有点不自在了,试探着问:“你,看着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让我出来。”向挽的眼神清亮而软弱,挺招人疼的,“不是要安慰我么?”
于舟愣了,“嘶”一声,说:“我只是觉得,在走廊面壁,好一点儿吧,里面人很多,一会儿都来问你。”
向挽张嘴,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止住了,脸上有一点愠色。背靠墙壁没作声。
可是这么一生气,她又难过不起来了。
于舟看她好点了,笑了笑,也靠到旁边的墙上,插着兜,把腿斜着支出去一点,晃一晃,发呆。
两个人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儿,向挽突然离开了墙,走到她面前,碰了碰她的手腕。
还有一点别扭,但是想跟她说话的意思。
“你说,你说。”这下于舟学乖了,态度很好。
向挽又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争气么?”
“啊?”
“你曾说,我要很争气,才能配到你的角色。我现在问你,我争气么?”
向挽微敛了敛双目,注视着她。
卧槽。于舟抬头看她,皱眉:“向挽,我发现你是不是长高了点儿啊?”
为什么突然好像冒了自己小半个头。
“你腿未伸直。”向挽扫她的腿一眼。
“哦对。”于舟站起来,但还是觉得向挽高了一点点,之前她俩都是168,现在向挽看着得有170吧。
过了会儿她又自我否定,168和170能目测出来个啥啊。她笑了一下。
向挽的眼帘一扇,仍在等她回答。
“挺争气的,真的,”于舟笑着说,“但是,你以后出了棚,能不能别学人用这种苏1的语气讲话,怪好笑的。”
向挽得到满意的答案,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疑惑:“苏1,是什么?”
“呃,苏1就是……不知道。”于舟很难解释,不想说了,插兜就要往回走。
“苏1,和苏唱,都姓苏,有何关系?”向挽又问。
于舟乐了:“你问她呗。”
闲来莫说人是非,抬头就见苏唱和彭姠之往这边走。
向挽悠悠顾于舟一眼,然后上前去,对苏唱道:“有个问题,想请教苏老师。”
“嗯?”
“您和苏1,有何关系?”
喂!于舟想大叫着捂住她的嘴。
苏唱一愣,彭姠之在一旁笑到弯腰。
她往旁边一靠,又揶揄苏唱:“直球啊?”好家伙。
苏唱看一旁面如土色的于舟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彭姠之拉着向挽的手,挽住她往出口走:“这么快就打听人性向啊?我跟你说,1不1,0不0,弯不弯都跟你苏老师没关系。”
“她啊,谈恋爱这方面还没开窍呢。”
“你还是专注学习,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搞事业它不香吗?”
“哦对了,你的文化课程也得跟上啊,回去补一下课,至少字得认识,不然,你怎么配音啊?”
……
俩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于舟听着苏唱的脚步声走过来,带着清淡的香味在她面前停下。
“走吧。”她说。
哦,该到点儿吃下午茶了。
第28章
于舟满脑子都是彭姠之说的那句,她还没开窍呢。
吃东西就她们四个,彭姠之也很奇怪,苏唱为什么最近对吃吃喝喝的那么积极。
关键人吧一点都不长胖,完全可以敞开了造作。
烦人。
吃喝二字,当然要配合八卦,彭姠之一直啪啪啪打字回微信,时而皱眉,时而抚掌微笑,时而撇嘴,表情异常丰富。
突然撤了下椅子,把手机屏幕往苏唱那边一摆,说:“你看看这货,拉着我说了半天,你往上翻翻,太搞笑了。”
苏唱懒得翻,没动作。
“她跟我说她遇到大麻烦,我急得不行,差点打电话过去了,结果人跟我说,她床死。”
“哈哈哈哈,”彭姠之忍不住要大笑,但由于休息室很安静,她又克制下来,“她说在一起几年,什么姿势都试过了,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来,觉得感情遇到了大危机,来找我,我特么哪知道啊,我床都没有,她就死了。”
“她还让我在朋友圈问问,哦还让我问你,可别把我笑死,我说你是让我问那个苏唱吗?那个木头一样的性冷淡。”
“不对,木头摩擦还起火呢,你连木头都差点。”
“我跟她说,苏唱要是懂,我把这桌子吃了。”
于舟一口橙汁呛到,抓住一张纸巾开始乱擦。
苏唱竖着脊背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于舟,然后慢腾腾地望着自己把玩手机的手。
手机在指缝间转了一下,然后被她轻捏着,食指抵着侧面,在桌面上轻轻一按。
“噔。”敲出一个不大的声响,但好像敲在了于舟的耳朵里。
原来彭姠之说的“苏唱没开窍”,并不是打发向挽的敷衍话,在她的好友面前,或者说在圈里,苏唱真的是这样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形象,没谈过恋爱,也没兴趣。
苏唱把手机提起来,手机的一个角倒在她的胳膊上,手腕竖着,青色的血管又微突出来了。
于舟脱口而出:“你别玩了。”
骤然安静,彭姠之和向挽看向她,苏唱也抬了眼,望着她。
于舟又咽一口橙汁,找补:“我妈说,老玩手机不太好。”
“啊?”彭姠之眨眨眼,看一眼苏唱,“她手机屏幕黑着的,没玩呢。”
苏唱却顿了顿,把手机收回手里:“不玩了。”
嗯?打什么哑谜。彭姠之警觉地吸了吸鼻子。
苏唱低着头,抬手把耳后的头发顺了顺。
其实她和于舟很契合,但刚刚彭姠之一说,她有一点不确定,于舟所说的“找不到当初喜欢你的心情”里,有没有包括这一项,这个契合,又是不是她自己单方面自以为的。
但她没有立场再问。
这天录到很晚,收工时已经十二点过了,不知道是由于于舟让重来了一幕戏,还是因为向挽的意外情况耽搁了时间。
但演员们都很敬业,尽管疲惫到有点睁不开眼,仍然保质保量地完成。
到最后一句情绪饱满的音沉寂,周泠才拍着肩膀出来:“累死了。”
“我先走了啊彭彭,我实在撑不住了。”她都没有再寒暄,拎着包急着去厕所。
点点向来是等着小姐妹一起收工,出去转了一圈儿,见隔壁棚还亮着灯,就说自己再等等。
苏唱扶着腰走出来,彭姠之困得直打哈欠,眨着泪眼儿挂在她身上,说不行了不行了真是年纪大了熬不动了。
向挽倒是很精神,精神到被传染了两个哈欠的于舟怀疑她是不是个古人。
不是说古人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吗?
揉一把脸,木然地跟着彭姠之她们往外走,到电梯里时,于舟按了一层。
苏唱看她一眼。
于舟没说话。
苏唱等了两三秒,问她:“还有别的安排吗?”
于舟知道,她其实想问的是,不用我送你吗,但苏唱向来这样,能够直接问的,她要跳过两三个问题。
于舟吸吸困得不行的鼻子,说:“没有。你别送我了。”
眼见苏唱没搭话,她补了一句:“我就是,担心老师辛苦。”
她想了想,说“担心你辛苦”太那个了,于是把“你”改成了“老师”。
小心思当然抵不过苏唱对她的了解,苏唱弯了弯嘴角,说:“不辛苦。”
于舟在关心她,这让她心情大好。
她这次笑得很迷人,可能是因为困倦,愉悦得很表层,哪怕她说话时嗓子都哑了。
像无数次深夜的呢喃那样。
令于舟恍惚起来。
直到坐在车里,向挽的困意才后知后觉袭来,靠着于舟的脑袋就睡着了。
副驾驶的彭姠之下了车,苏唱从后视镜里看于舟,和她颈间睡得正香的向挽。
她突然有一个荒诞的想法,于舟说向挽是穿越来的,她有一点跃跃欲试地想要相信。
出现得突如其来,又难以捉摸。
但这个想法只动摇了她一秒,在打转向灯时就消失殆尽。
“住你家多久了?”苏唱问。
于舟放低了声音回答:“一个多月了。”
“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
苏唱问得有一点超过尺度,但也许是因为她困了,兜不了圈子了,于舟也困了,回答也转不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