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夜行,暗中赏花,我这种奇怪的人,自然会陪别人做奇怪的事,包括两人在黑暗中逛完整个前院,却不说一句话。
长廊绕到假山背后,那里大概是浅色的假山石反射了灯光的缘故,特别亮,假山上种的大概是兰花,狭长叶片一直墨汁淋漓地披下来,开了浅红色和米色的花,空气中暗香浮动。
“我以前,在这里种了一棵竹子。”纪容泽忽然指着廊下道:“林先生,帮我看看它还活着吗?”
我蹲下去替他仔细地看,但是廊下还是只有一片枯草,连个竹子根都没了。
“可能死了。”我拙劣地安慰他:“其实再种也可以的。”
我并没有站起来,纪容泽坐着轮椅,我常年比他高,现在矮他几分钟也没什么。
“林先生。”纪容泽忽然叫我:“你看魏晋吗?”
我迟疑一下,还是决定简短一点,道:“吾从嵇康。”
纪容泽笑起来,这笑声有点凉:“我也从嵇康。”
我半蹲在地上,转过头来看纪容泽,只觉得下颔一凉,纪容泽竟然轻描淡写地勾住了我下巴,把我的脸扳了过来,他的姿态平静得像在逗一只猫。
如果不是看他坐着轮椅,我大概会把他整个人都掀翻在这里。
好在纪容泽也对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平静地端详了我一下,然后就松开了手。
“伸手。”
“啊?”我实在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刚伸出手,他就把手掌覆了上来,我的掌心一凉,他竟然在我手里放了一张金属卡片。
“别乱想。”他勾着唇角笑道:“容辅让我给你的,我猜是国贸那套房子的门卡。”
我没想到纪容泽这仙风道骨的样子,竟然还会做这种王婆的活计。
“他死了?门卡都让你来送。”
“他回家了。”纪容泽不以为忤地朝我笑:“大概半个月左右回来,你等得不耐烦的话,可以试试深夜打他电话,说不定有惊喜。”
妈的,老子真是看走眼,什么仙风道骨,纪容泽压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知道了!”我懒得跟他啰嗦,直接站起来往外走,其实把门卡摔在他面前比较有震撼力,不过我保不准我深夜后悔了会自己翻墙进来捡回去,那样就太丢脸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纪容泽又叫住我。
“说!”
他坐在黑暗中,笑眯眯看着我,明明是和我一样不好惹的人,这样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人性。
“容辅今年二十五岁,你是第一个他带到我这里来的人。”
妈的,说得好像多了不起一样,纪容辅在国外读了那么多年书,能带人回来就有鬼了。以为说了这个我就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吗?简直天真。
“知道了,走了!”
我懒得再听他废话,摆了摆手,跳下回廊,朝门口走去,这破院子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花草,我气势汹汹又没看路,差点走到一堆荆棘丛般的玫瑰花里去,还好假山挡住了,没让纪容泽看见我出糗。
回去的路上我仔细想了,其实和纪容辅继续下去也不错,我也不亏什么,他长得比我好看,脾气也好,只要不被他睡,就不算我吃亏。而且我振作振作,说不定还能睡到他。
再不济,也能打破我一潭死水的生活,趁着这些波澜,写几首好歌。
就当取材了。
第25章 粉丝
X联盟播出时,我其实没什么反应,纪容辅消失半个月,X联盟播了两期,我就又去录了两期。第一期播出时就上了几天头条,毕竟是SV台,炒得火热,连地铁站都贴了广告,好在我不看电视,不受干扰,每天听听歌,练练琴,做手指练习,买了很多电影碟来看,最近国内影视原声质量慢慢上来了,因为音乐市场低迷,专辑卖不出去,所以好歌都拆散了涌进了影视圈。我这么喜欢钱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发财的机会,而且看了纪容辅的车之后我也想换车了,换个SUV,正好开到内蒙古去找元睿玩,顺便扛一片羊回来吃。
就苏迎对X,上次我心情不好,还欺负她,一直不好意思道歉。她反而跟没事人似的,又兴冲冲来找我,带了一堆水果,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看X联盟的重播,一边看一边嚷:“林睢你要火了!”
“是吗?”我在卧室上网,打开笔记本来看,一打开视频,随手一拉,弹幕全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用手拉我家宝宝”“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也太认真了吧”,懒得再看就关了。
真人秀这种东西,是人是狗全靠剪辑师一双手,好消息是看来纪容辅没那么无聊,X联盟的机会确实不是他替我安排的,不然以他的身份,节目组肯定会把我供起来。现在的节目组只把我当个绿叶,肯定不是纪容辅,而是能量不如纪容辅的其他人。
我隐约猜到是谁,但是并不想理他。
那个人的脾气就是这样的,一辈子的老好人,总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了也不说,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不敢见人,好像欠了全世界什么一样。
就这样过了两周,第五期录制在南方,节目组大概是踩点的时候脑子进了水,深秋十月,让我们去玩水,还是脏得不行的草海里的水,我又跟徐艺那个老好人分到一组,他这脾气真是害人害己,录了一天我们身上没干过。有个任务是要跑过一段很长的木板台子去运水,跑在我们后面的是季洛家和律一组,简直双剑合璧,自己铁定最后一名了,还非要把我们拦住,让陆宴先过去。我们的水端在徐艺手里,他只会躲,不会主动攻击人,律一直伸手打他的手,徐艺的皮肤白,一打就是一道红。他一身水,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都紫了。
我推开了律的手。
“让开。”我看着他眼睛,唇角却带着笑:“你们已经是最后一名了,再不让开,我就把你们推下去。”
季洛家有点犹豫的样子。
“我们就算拿最后一名,也不让你们过去。”律也笑嘻嘻地回答。
我回头看了一眼徐艺。他大概看出我想干什么,刚想说:“不要”。我一手揪住律衣领,另一手扯住季洛家,一跃而下,直接拖着两个人跳进了草海里。
浑浊的水一齐涌了上来,我早有准备,闭眼睛闭气,松开季洛家,直接把尖叫着的律拖过来,屈起膝盖,狠狠撞在他胃部,然后若无其事地踩着草根,爬了起来。
这水这么浑浊,摄制组又没布置水下镜头,什么都拍不到。就是草根太软,我爬了两下没站起来,还好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捞住我胸膛,拉着我站了起来。
“别睁眼,这水很脏。”陆宴大概在生气,声音很克制,不知道拿什么给我擦了擦脸:“毛巾呢!拿矿泉水过来。动作快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宴耍大牌,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七八只手一起伸过来,把我拖上木台,我没自己的经纪人,围过来的应该是节目组的人,我感觉脸上一凉,是陆宴拿水把我脸上的淤泥冲干净了,又拿毛巾擦了一遍,他克制着怒气的时候动作反而会很温柔,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一件事。
他身上本来还有许多小事可以供我慢慢发现,可惜时机过了就是过了。
我一身透湿,鞋里可以倒出水来,风一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我自己没觉得什么,陆宴倒好像多了不得一样,抓着我去换衣服。节目组也很识相,知道这是体现嘉宾在录制过程中感情深厚的好段落,一个个助理都让开了,给我化妆的那个女孩子也被拖开了。
可惜陆宴并不配合,进去先把换衣间里的摄像头全遮了,我换了衣服出来,他拿矿泉水给我把头发冲了一遍,拿毛巾把我头发一顿乱揉,我感觉耳朵都快被他揉熟了。摄制组这才后知后觉地跟过来,把门推开一条缝,对着我们拍。
“有股臭水沟的味道。”大概是摩擦生热,我闻到了头发上的味道。
“你也知道?”陆宴冷冷看我一眼:“以后多跳几次,就能腌入味了。”
我没想到他也会说笑话,被逗笑了。
他换毛巾的时候,我学着理发师的口吻:“先生你好,我是muse发廊新来的造型师Kevin!先生你只要在我们发廊办一张会员卡,就能享受全场八折,非主流等离子烫……”
他像揉面一样揉我头发:“不好笑。”
我抬起眼睛看他。
“那这个呢?”我收敛了笑容,故意装出一脸诱惑的样子:“先生,推油吗?”
他深邃眼睛在毛巾后面一闪而过,然后一块大毛巾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直接罩在我头上。
“这个也不好笑。”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回看节目的时候,才知道那块毛巾扔下来之后,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静悄悄地翘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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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来的时候我失了算。
订票是苏迎订的,我猜她是故意跟陆宴订的同一班飞机。半个月之前这样玩玩也许没事,这次就不同了。
我还没走出出站口,就看见了人群。
其实已经不能叫人群,人群是有理智的,会保持适当的距离,这堆人挤在一起,跟沙丁鱼差不了多少。好在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不存在揩油问题,应该也没小偷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