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那么近,也许下一个就轮到他。
长夏突然感到晕眩,大病未愈的身体拖到这一刻仿佛到了极限,眼前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在放大,剧烈的枪声和爆炸声大的几乎听不到了。
然后他看到了小猫,正睁大眼睛摇晃他,似乎说着什么。
再抬起头,门锁已经被砸开,有个士兵的刺刀扎进开门男人的后背,男人回身,手里的匕首利落划破小兵的喉咙,血溅得到处都是。
这么多人死在这道门前,不通过只能通通死在这里。
长夏不知怎么有了力气,抱起小猫挤到门口,握紧手里的铁片想也没想送进面前的士兵心口。
血雾喷到他脸上,长夏双眼从没瞪得这么大。这时,众人终于合力把门挤开道缝。铁门吱呀一声滑开,人群迅速像退潮般一涌而出。
位于后面的少校绷紧了面孔,青筋都要爆出来似的,咬牙对司机说道:“给我开过去。”司机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油门一踩到底,高大防弹的装甲车直接从挡路的人身上碾压过去。齐刷刷的骨骼碎裂声,被压扁爆裂的肉泥飞出车轮,车身不住晃荡,森白握紧扶手,面无表情擦掉脸上溅到的肉屑,粗暴辟出一条血肉通路。
路中间镇压反抗群众的士兵得到命令立刻从两侧向门口包抄,迅速切断门口和后面的联系,建立起第二道防线。
长夏不可置信地随着头一拨人冲出了集中营。没跑多久,铁门咣当在身后重又合上。长夏回头,无数人挥手拍打铁丝网,力气大得要把围栏拍倒,却只差一步没能逃出来。
只看了一眼,长夏马上拉着小猫和逃出来几十个人足不沾地向前飞奔。有几个帝国士兵和他们一同冲出来,在身后狂追不舍。
开门的男人打头阵,肩上的伤口不停渗出血,有人问他往哪里跑,他毫不犹豫道,往山里。
山里崎岖隐蔽,天色渐晚,能摆脱追兵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追兵不时朝他们放冷枪,好容易逃到这里还是有倒霉鬼被打中。
不知跑了多久,天已擦黑,追兵的子弹打光还在继续追。安静的山里响起成片的脚步声,穿出山里的树林,前面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草野。冬天枯萎的黄草依然有小半人高,窸窸窣窣迎风摆动。长夏等人还在急奔,草地不起眼的某处忽然动了下,地上躺着的人感到向他逼近的脚步声正想站起来,却被来人踢了一脚。
一个帝国士兵冷不丁被绊到,手里带刺刀的□□一斜,朝下面躺着的人直刺过去。下面的人反应却很敏捷,隔挡后下意反手前推,刺刀反送进士兵心口,一蓬鲜血溅出。
长夏听到惨叫声忍不住回头,看到草地里站起来的少年不禁愣住了。
凉夜被浇了一头一脸的鲜血,起身看见前面的长夏,口气异常平静。
“长夏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橙光
11.橙光
「入驻边境已有月余,上上个月结束新兵训练时有向家里打电话,哥哥没有接。大概听到我的声音就会让哥哥十分痛苦了吧。
或者不必听到,怕是根本不希望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尽管这样,我也不曾后悔。
没被接起的电话里,我想对哥哥说的是,战场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幸好没让你来。
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炮兵连做投弹手,不过军备吃紧,从驻地调往边境前线后也兼作机枪手甚至步兵。到边境近距离和帝军接触后,与其说是作战,不如说是屠杀,虽然并不是单向的。帝军的兵力储备和武器弹药远超我们想象,从交火作战,到被包夹围困,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但是没有物资支援却已超过了一个月。帝军掐断了我们的后勤供给线,空投物资的运输机每次还未抵达边境上空就被击落。缺少食品,药品,弹药和过冬的衣物,上礼拜下起了大雪,路上积雪超过一尺厚,然而怕被发现不能生火,两人一组蜷在一个散兵坑里。没有棉被,毛毯既要取暖还要挡雪,用战友的话说就是“身体抖得像在跳舞”。
身边的战友换了好几批,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驻守的这个位于三国交界处的边境小镇名叫橙光,名字很美,但是光秃秃的山区没什么特产。
我很想念霜降,很想念哥哥。出发前那晚我做了一辈子最想做的事,哥哥白皙的身体被剥光了放到面前,又滑又暖。哥哥可能不知道,从小我就爱看你做饭团,哥哥的双手那么漂亮灵活,后来长大了,我很想用它们做点别的事。那夜终于得偿所愿。我握着哥哥的手摸上自己的下面,不用动就是一阵颤抖,差点丢脸的she在哥哥手里,还好哥哥没看见。
边境寒冷的夜里,那是我唯一的温暖,支撑着我活下去。」
长冬听到有人喊他,手里的信写到一半停下来,匆忙装进随身的行军包里。
信已经写了厚厚一叠,还在继续写,长冬从来没想过要把它们寄出去。长夏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接,信想必也是不想收吧。他做下无法原谅的事,早就有再不相见,暴尸荒野的决心。写信也只是自说自话,兵荒马乱的战场上找个寄托而已,从入伍那天起有空就写两笔,一直坚持到现在,补给再不跟上以后怕是很难坚持下去了。
战友告诉长冬连长找他有事,让他赶快过去。长冬收起信去找连长。虽然还是新兵,但长冬因为技术突出,沉着冷静,对火炮射程计算和引信时机把握精准,几乎百发百中,很受上级和战友信赖。
然而长冬没注意到的是,信件由于太厚卡在袋口没有全塞进去,转身走了几步就掉到了地上。
他离开不久,深川走到掉落的信纸旁边,弯腰捡了起来。
信封没封口,上面也没写名字,深川左右看看没人认领,把信从里面拿出来,开头写的不清不楚,他往后继续看了会儿,渐渐看出门道,正好通信兵从旁边经过,深川叫住他,随手把信封封严,写上长夏的地址和名字,替长冬把信寄了出去。
长冬到晚上才发现信不见了,找了一番没找到,夜里在散兵坑哆嗦冻了一晚没睡着,转天在行军出发前继续找,依然一无所获。
有些说不清的失落。然而行军时间不等人,待命多日,上级军官们终于得到更高一级指令,命令他们破晓后穿过树林一直向西行进,穿越国境线去支援同为盟国的睦邻,和他们完成汇合。
天色将亮未亮,长冬翻遍昨天走过的路也没找到信。树林里安静,笼着薄雾,可视距离只有两三米。他们离敌军阵地很近,如此像被隔绝了似的看不清方向便是十分危险的事。长冬停住脚,正待辨明方向,雾气遮蔽的上空忽然一闪一闪,有重物夹杂着风声急速从天上砸下来,下一秒,几枚炸弹就在四周炸开花。
长冬条件反射般的马上卧倒,心里一沉。
是敌袭。
幸而他们本来就计划在今早采取行动,不至于毫无防备。
要尽快赶回连部通知长官。长冬这么想着,更多的曳光弹从头顶落下来,将阴沉的天明时分映得如同白昼。伏在地上借着防御工事掩护往回走,终于看到己方的士兵们从散兵坑里爬出来奔向各自的岗位。炮火声里,老远听到连长暴怒地咒骂着组织反击。
因为人手不足,哨位上没有值岗的士兵,直到炮弹来了才发现敌人的偷袭行动。寒冷和饥饿让每个看起来都显得行动迟缓。
长冬终于回到自己的火炮前。更多的炮弹几乎同时呼啸而至,密密麻麻的枪声和爆炸声在头顶炸开,弹片,树枝,碎土块噼里啪啦落下来,对方凶猛的火力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到处都是呼叫卫生员的求助声。
枪炮声太密集,震得脚下的土地不住颤抖,长冬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子弹命中自己,自己是死是活,只凭训练出的机械反应和求生本能在战斗。偶尔火力稍歇冒头向对面看过去,帝军甚至不怕暴露他们的装甲车侦察哨,战斗群大规模压上,硝烟弥漫。
突袭一直从黎明持续到太阳西沉。长冬投出最后一枚炮弹,两侧的枪塔也哑火了。爆炸声震得耳根发麻,几乎暂时性失聪,没有发现周围早就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寂静中。
长冬在战壕里又趴了好一会儿,树林里除了炮火引起的燃烧声和风声,一点人声也没有了。抬眼望去,战友或趴或仰,歪歪斜斜躺在壕沟里,枪架上,一动不动。
确定双方确实熄火后,长冬慢慢站了起来,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橙光。
目之所及,整片树林都在冒烟,倒在地上的人仿佛望不到尽头,积雪被染得血红,烫金的夕阳照在染血的雪地上,天上地下一片惨烈的橙红色。
☆、超长反射弧少年
12.超长反射弧少年
晚饭过后,凉夜趴到自己的小床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漫画。
地下室里光线昏暗,死里逃生的一众人裹着毛毯靠墙坐着,地下也有循环供热系统,是他们这几个月来呆过最暖和的地方,然而依然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逃出来的人轻重不一都受了伤,最严重的是一个受枪伤的姑娘,两枚子弹还卡在肉里。其次就是砸开门的年轻男人,身上受了多处刀伤擦伤,幸好一个营友以前是社区医生,吃饭前挨个为伤者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