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 (金刀)

　　“在。”韩云祈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回道，“肖姐，我并没有想过要代替伟贤。这跟对于我来说公不公平没关系，而是对于戎昱来说，并不公平。”
　　“我承认我喜欢他，我也承认或许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心胸去丝毫不妒忌伟贤。但如果就因为这样，我就必须在他心上再插上一把刀，剜下一块肉，我做不到。”
　　坐在火上的粥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泡泡，韩云祈拿起勺子搅弄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便关了火。
　　“说真的，我没什么信心能追到他。”他微微叹一口气，“但无论如何，不管他是会接受我还是排斥我，我都愿意无条件接受他的一切，就算他心里永远装着伟贤，他爱的人永远都只是伟贤也没关系，至少这和我喜欢他，没关系——”
　　肖潘欲言又止。
　　她想提醒韩云祈不要太理想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一切，可以承担这一切——毕竟爱情是自私的，爱的越深便越希望可以独占，越到最后越觉得不公平……
　　可是，她又偏偏自私地想要利用韩云祈对戎昱的感情。
　　韩云祈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未免说得太满，但他又无法把自己心里的感觉传达给肖潘，于是在一阵沉默之后主动道：“肖姐，今晚让我试试吧，我来照顾他。”
　　肖潘毫不犹豫：“好。”
　　韩云祈松一口气：“我做了些吃的，一会儿带过去。医院的伙食不太好。”
　　“嗯。”肖潘想跟他客气一句，却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只说，“不用带我的份儿，庆森一会儿也要过来，我想跟他一起吃。”
　　韩云祈笑道：“好，我明白了。肖姐，庆森他虽然有时候说话有点儿不着调，但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我相信你应该已经深有体会了。”
　　肖潘听他说这些，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笑意：“我知道，我会珍惜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道别挂断了电话。
　　肖潘没跟韩云祈提早上郑庆森用油条跟她求婚，并且她也已经答应了的事儿。毕竟她脸皮没那么厚，不太想不打自招；同时也想着既然郑庆森还没跟韩云祈说，大概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所以没开口。
　　回到病房后，她看了一眼靠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戎昱，心里有些难以抑制地泛起了酸。
　　肖潘走过去，在病床一侧坐下，伸出手放在了戎昱几乎没有温度而僵硬的手上。
　　她轻轻地在那只手上拍一拍，像是安抚，又像是想借此唤醒他。
　　然而戎昱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依旧看着窗外，眼睛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肖潘就这么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今天早上，郑庆森跟我求婚了，他跟只猴儿一样，虽然没把场面闹得鸡飞狗跳，但我觉得那是因为事出突然，否则他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
　　“说真的，从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伟贤开始到现在，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想想到最后自己真的还在爱着他吗？并不吧？可能只是出于一种习惯，所以好像还在爱他，其实只是舍不得放弃过去的自己。”
　　感觉到被自己按住的那只手僵了僵，肖潘再次安抚性地拍了拍戎昱的手背：“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
　　“嗯——你就当可怜我，让我把这些话说完吧。”
　　戎昱没吱声，却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
　　肖潘没注意他脸上细微的变化，拉着他的手，目光看着窗外灰突突的天空，继续道：“我曾经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如果不能跟伟贤走到一起，可能就再也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了。直到庆森出现之后的一段儿时间里，我知道他喜欢我，我却仍旧这么认为着。”
　　“不过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并不是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或者决定有什么错误，我只是忽然发现，伟贤并不是最适合我的。”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么多年我爱累了，想找个避风港停下来歇一歇的可能性，但说真的，停下来真的让我感到轻松了很多很多。”
　　肖潘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是很多人都在纠结吗，是找个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还是跟自己爱的人过一辈子？想当年，我还有力气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也分析利弊想过很多，但到头来，发现最重要的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合适与不合适。”
　　“我觉得伟贤应该知道你爱他，从你爱上他那一刻起就知道了。但他最后还是选择自己逃走，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挣扎，看着你，我觉得很痛苦，很心疼，也开始渐渐地，有些恨他。”
　　“之前，对你说过一些很重很伤人的话，我很抱歉。”
　　戎昱没表态，肖潘也没因此停下来：“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自己折腾死，我能做的也只是在这里陪陪你了。不过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不是因为伟贤拜托我照顾你，而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里肖潘稍微停顿了一下，忽然转过头笑着对戎昱说：“至少要活着参加我的婚礼，代替伟贤也好，只代表你自己也罢，但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幸福的样子，算是对你独占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整颗心的报复。”
　　“怎么样？有胆子来观礼吗？”
　　戎昱没有回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柔和了很多。
　　肖潘稍稍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又朝他笑了笑，没强求他给个答案，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六点不到，韩云祈和郑庆森先后脚到了医院，郑庆森刚停好车就见韩云祈的车开进了停车场，于是便下来靠在自己车上等他。
　　韩云祈拎了一个保温桶和一个保温袋，袋子里装着盛着包子的饭盒。
　　郑庆森叼着抽了一半儿的烟，嘲笑他：“怎么着？这大包小包的搬家呢？想清楚了？”
　　韩云祈也是笑：“嗯，想清楚了。”
　　两人并肩往住院楼走，临近门，郑庆森掐灭了手中的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得嘞，那就预祝你大获全胜吧！”
　　韩云祈温声答：“借你吉言。”
　　郑庆森微微偏头看了韩云祈一眼，收回目光，又觉得有些不确定，于是再次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走在他身侧的人明明就是他从小到大所认识的那个人，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又不是他曾经所熟悉的那些表情。
　　此刻的韩云祈更内敛，有点儿温柔，却又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让人敬而生畏的疏离感。
　　他不知道韩云祈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但似乎这样的韩云祈，让他感觉更稳妥一些。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认为，韩云祈和戎昱这两个人看似毫不沾边的人一定会成功的走到一起，没有为什么，也没有理由，只是直觉——
　　
　　第63章 厌倦
　　
　　韩云祈到了之后不久，肖潘和郑庆森便与之告别，双双离去。
　　看着两人毫无顾忌地挽着对方手臂离开的背影，韩云祈和戎昱的目光都有些发怔，艳羡之情油然而生，却又纷纷黯然。
　　戎昱先韩云祈一步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靠坐在床头，眼睛也不看韩云祈。
　　韩云祈回过神来，扭头确认了一下液瓶里的液还剩多少，而后才打开放在一旁的保温桶，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茸菌菇粥。
　　粥碗甫一靠近，正在晃神的戎昱就猛地打了个激灵，一直有些涣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在了粥碗上。
　　自打伟贤死后，他就没再正经吃过东西，住院之后倒是被半强迫着往胃里送过些汤汤水水，可对于他来说，那些东西味同嚼蜡，他根本就没在意过吃进嘴里的食物的味道。
　　韩云祈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帮他支起餐桌，又将碗挪过来放下：“尝尝看？”
　　戎昱没动，眼睛却一直跟着那只再普通不过的不锈钢小碗。
　　韩云祈把碗放下后便没再做多余的事，吃一堑长一智，早上被折了一身的粥，他长记性。
　　戎昱盯着面前的粥碗发怔，那味道闻起来太像伟贤的手艺，就连卖相也十分相似。
　　韩云祈见他目光直愣愣地瞅着吃的发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却也不说话，只是眼神温和专注地注视着病床上瘦得几乎脱形的人。
　　戎昱的注意力完全被那碗粥吸引了过去，并没注意到韩云祈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曾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但紧接着，浓烈炙热的感情便取而代之，掩盖住了那一点与之不同的微弱讯号。
　　韩云祈凝视着面前的人，在此之前他没有真正的爱过谁，所以从来不知道当自己真正对一个人动了心之后，就连看着这人的眼神都会变得不一样。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韩云祈总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喜欢这人已经喜欢了好久似的——可自己明明连回国那天都算上，也才不过三个多月，和戎昱有交集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
　　他看了戎昱多久，戎昱就看了那碗粥多久。
　　回过神来，韩云祈才惊觉失态，慌忙抬头去看液瓶，索性里面的液还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