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 (金刀)

　　灯还亮着，伟贤大概还没睡，而且说实在，他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这人的感冒是不是好些了……毕竟、毕竟这人曾带病去找他，只为给他做一顿午饭，他不想自己表现得像个白眼狼。
　　门里立即传来脚步声，房门随即被打开，伟贤看着他：“洗好了？怎么不吹吹头发？”
　　戎昱耸肩：“没看到吹风机，你睡了吗？”
　　“没。”伟贤笑着打主卧出来，到客厅从电视柜里翻出吹风机，“来，我给你吹。”
　　伟贤家除了餐桌旁有四把椅子外，屋里能坐的地方就只有客厅的地毯和卧室的床了。
　　两人在地毯上坐下，戎昱坐在伟贤分开朝两侧放着的两条长腿之间，稍微有点儿别扭，但实在明白这人不会对自己有什么龌龊心思，于是又在心里唾弃自己思想不纯洁。
　　伟贤的手轻轻抚过他湿漉漉的头发，很奇妙的感觉。
　　从小到大，除了理发师和造型师，大概也就只有伟贤和任冬恺这么摸过他的脑袋，可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却不尽相同。
　　任冬恺对他，多少有点儿瞧不上的意思在里面，呼噜他头发的时候十有八九力气很大，离老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在打他。
　　而伟贤就不一样了。
　　伟贤的手是暖且柔的，每一根手指都似乎在向戎昱传递着那浓烈深沉的情意，轻轻地抚，小心翼翼地撩，生怕动作一大会弄伤他的头发似的。
　　这个人，真的很有一种魅力。
　　戎昱相信，如果伟贤愿意，他只需朝想要的人眨一眨眼，那人便会颠颠儿地奔过来，像条被驯服的家犬一样服服帖帖地跟在这人的脚边。
　　这一点他深有体会——从一开始他就在不停地抗拒着，但现在还不是乖乖地坐在这人身边，任他摆弄自己的脑袋？
　　吹风机发出呜呜的噪音，好一会儿之后才停下来。
　　戎昱的脸被热风吹得有些发红，头发蓬蓬着，看起来毛茸茸的。
　　他回过头看伟贤，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后者本就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去？”
　　戎昱“嗯”了一声，道：“你呢？明天还要输液？”
　　伟贤的目光顿了一下，旋即实话实说道：“开了三天的液，还得再输两天，没什么的，只是需要消炎，输液快一点儿。”
　　如果之前没在六楼偷听到伟妈妈与伟贤的对话，戎昱可能就信了。
　　但伟贤不知道他和伟妈妈碰过面，他也不想说出来，于是只能出言道：“你也早点儿睡吧。”
　　伟贤朝他点头，算是应允，戎昱这才站起身来往卧室去。
　　经过主卧门口的时候，他无意间一偏头，打半开着的门往里瞅了一眼，当即便顿住了脚。
　　伟贤收好吹风机，扭脸便见他在主卧门前呆呆站着的背影。
　　戎昱瞪着眼睛往里瞅了好一会儿，才扭回脸来找伟贤，指着主卧的方向道：“不是卧室？是书房？”
　　伟贤点头：“对。”
　　戎昱有些期待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伟贤看着他，目光温柔至极：“当然。”
　　戎昱扭回头去，急急朝前走了两步，到那扇门前却又忽地停住，一手扶住门把手，探头从打开着的门缝往里瞅。
　　虽然刚刚已经从这道缝里窥见这房间里大致模样，但真瞅全，才明白方才看见的不过冰山一角，门后的世界可谓是别有洞天。
　　遮住三面墙的书柜真正算得上顶天立地，而书柜里每一层的藏品更是整整齐齐玲琅满目。
　　除了在大学校园的图书馆里，戎昱再没见过这么多书了。
　　他有些惊诧地问伟贤：“这些书你都读过？”
　　“百分之九十。”伟贤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书房里也没有椅子之类，木地板上铺着地毯，和客厅的陈设如出一辙。
　　戎昱又问：“读了那么多，内容你全都记得吗？”
　　“当然不，我可没那么厉害。”伟贤笑道，“喜欢的书记得的部分会多一些，不喜欢的则相反，不过大多都会有印象，所以才留下这些书，没准哪一天会用到，可以随时翻阅。”
　　戎昱更加钦佩，在书房里转了两个圈儿，忽然意识到不太对劲，皱眉道：“没有床，你那两天晚上睡哪儿？地上？”
　　伟贤微微张开嘴，好一会儿之后才偏开目光“啊”了一声。
　　戎昱气结，愠到：“那今晚呢？你还打算睡这里？明天感冒加重，再诱发肺炎，最好落下病根，让我一辈子不得安心是不是？”
　　伟贤看着他怔住，似乎是反应了一下，才道：“你听见我妈说的话了？”
　　戎昱见事情败露，呜呜噜噜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直接跳过这个话题，继续理直气壮：“你心真狠。”
　　伟贤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神色有稍纵即逝的复杂，但旋即却又被心疼和喜悦所代替：“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戎昱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针对于哪件事儿，但他自动把这理解为是伟贤对他口中话题的回复，因为他现在着实不想再与他提起伟妈妈，还有他坐在楼上干等这事儿。
　　于是他道：“今晚你睡床，我睡客厅。”
　　伟贤显然不会同意：“你累了一天，明天还要上课。睡一宿地板起来浑身僵硬，怎么跳舞？”
　　“哦，你也知道会浑身僵硬？”戎昱脱口而出道，“一张双人床，睡不下咱们两个？”
　　此话一出，两个人便都安静下来，偌大的两居室里静得乖张可怕。
　　戎昱意识到这就像是自己发出了什么邀请，突然间便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伟贤会错意，拉他去滚床单。
　　伟贤微微低着头看他游移不定的目光，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抗拒，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却依旧觉得欣慰，至少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隔着那几乎百丈高城墙一般敦实的阻碍，已经算是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睡得下。”伟贤轻声答，“床够大，我不会碰到你。”
　　应伟贤要求，戎昱睡在里面靠墙的位置，伟贤自己则睡在外面。
　　两人盖着一条双人被，中间空了很大一块，有点儿怪怪的。
　　灯被关掉的一瞬间，戎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半晌，他睡不着，侧耳去听伟贤的呼吸声，那频率却也不像是能够很快入睡的节奏。
　　果然，没多一会儿，伟贤便坐起身来，伸手开了床头的小灯。
　　戎昱感觉到他起身，也警觉地跟着坐了起来。
　　借着灯光，伟贤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我还是……出去睡吧……”
　　戎昱挑眉。
　　伟贤微微偏过目光，脸上晕着些可疑的红：“我……会忍不住想碰你……”
　　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的戎昱听到他这话突然笑了，逗他：“怎么算碰？”
　　伟贤不答，径自抿紧薄唇，脸上的红似有加深。
　　戎昱看着那张脸，莫名地有些心动，主动伸出手去拉住伟贤的手，低声问道：“这样算吗？”
　　伟贤争拧了一下，戎昱却把手收得更紧，没让他逃脱。
　　两人僵持片刻，伟贤的身体忽然软下来，手腕轻轻动了动。
　　戎昱知道自己已经赢得了这一役的胜利，会意地松开手，静等着伟贤下一步的动作。
　　伟贤张开大手，握住戎昱的手，与他十指交扣，用肢体行动回应了戎昱前一刻的问题。
　　关了灯，两人再度躺下，彼此之间离得近了一些。
　　暖烘烘的被窝里，虽然除了交扣着的那双手之外他们再无其他肢体接触，但两人却似乎都安了心。
　　感冒缠身的伟贤率先进入梦乡，戎昱迷迷糊糊地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嗅着那近在咫尺的独属于对方的味道，没多久也跟着睡了过去。
　　他从没想到过，跟另外一个人同床共枕自己也能睡得如此安宁。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戎昱的手机闹钟响起，他伸手在床上一通乱摸，没找到，于是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循声去找。
　　等关掉闹钟之后，他又闭上眼睛赖在床上不想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戎昱突然猛地坐起身来，看向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
　　伟贤没在，在他的闹钟响起之前这人就已经起了。
　　戎昱掀开被子下床，甫一打开卧室门便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儿，不争气的肚子立即给出了一串“咕噜噜”的动静作为回应。
　　他缓步走出卧室，转一个弯来到厨房门外，毫不意外地看见正在里面忙碌的伟贤。
　　这人似乎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过来，笑道：“早！去洗漱吧，早饭马上就好。”
　　
　　第52章 肖潘
　　
　　洗脸的时候戎昱听见一阵音乐声响，耳熟能详的《致爱丽丝》，但音质很差，尖锐刺耳，毫无美感可言。
　　他顶着一脸泡沫打浴室探出头来，见伟贤正伸手去拿门禁的听筒。
　　伟贤瞧见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把脸洗了，然后对着话筒那头的人“嗯”了一声，便按了开锁键。
　　戎昱回到浴室迅速把脸洗净又擦干，出来直奔厨房，趁伟贤不注意从锅里捏了个热气腾腾的小包子：“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