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舍一头雾水。
白桓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才露出笑容来,语气温和宁静道,“舍弃将,白空怆。”
说完白桓便进了浴室。
苏舍僵在被子里发呆。
舍弃将。
将,将来,舍弃将来。
白空怆。
怆,悲伤,空寂悲伤。
十年生死两茫茫,舍弃将,白空怆。
白桓在灯光下的水气里模糊了视线,伸手摸了摸脸,全是淋浴的水,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想来,他自己还是明白这一切的。
所以才会脱口而出那句话。
他不想独自一人,他不想,失去苏舍。
(四十六)
凌晨一点。
白桓动了动身子,苏舍睡在他怀里,身体的温度高的骇人,额头更是热的发烫。
白桓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苏舍呼吸浅弱,甚至了无生息。
“苏舍…?”轻缓的语调却带着颤音。
苏舍迷蒙中听见熟悉的声音,努力挣了挣。身子轻微动了一下,话语模糊的应道,“嗯…怎么…了?”
气氛沉寂良久。
白桓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拥紧苏舍。
刚刚以为苏舍没呼吸的时候,心口窒息的感觉…
“苏舍。”
“嗯?”苏舍还在半梦半醒状态,意识模糊。又高烧不退,温度烧的整个人难受到不行。眼泪自己从眼睛里滑出来,苏舍却完全没意识到。
白桓给他擦擦脸上的眼泪,温柔道,“你又发烧了,快起来喝药。”
说完便起身去给他拿药,一步三回头。
苏舍点点头,软着身子爬起来,又无力的倒在床上。
“我可能…要死了。”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看着白桓翻东西的背影有些急躁,苏舍轻声笑了笑。
……
知道是白血病引起的发烧,白桓虽然着急却无能为力。
给苏舍泡好药,又帮苏舍穿好衣服,然后蹲在床边看着苏舍。
苏舍正光着脚丫子坐在床边,红着眼看白桓,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白桓递杯子给他的时候他也不接,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白桓。
“难受吗?”白桓看他烧的通红的双眼,嘴唇也因为脱水严重变得干燥,脸上除却高温导致的红晕便是病态的白,下意识皱紧了眉。
苏舍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桓心疼的抓起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又将水杯递了过去,“乖,来喝药。”
苏舍眨了下眼睛,低头喝药,一边喝一边抬眼看白桓。
“我特别想你喜欢我。”苏舍咽下一口药,突然出声道。
声音因为生病而变得沙哑干涩。
白桓捏着杯子的手一顿,有些疑惑的看着苏舍。
“你总是对大部分人都冷冷清清的,就是对我和林洮好。你说你是因为喜欢林洮对她好,那我呢?你喜欢我吗?”苏舍又问道。
白桓起初的不解消失的差不多了,明白苏舍是烧糊涂了开始说胡话。
“对,我喜欢你。”
尽管问的是胡话,白桓还是答了。
苏舍瞳孔微缩,愣了几秒,“不,不对,你不喜欢我…”
白桓伸手替他拉了下袖子上的褶皱,有些无奈道,“苏舍,你要知道,我只喜欢你。”
“可是你嫌我脏啊。”苏舍突然拔高了音调说道,没有注意到白桓僵住的神情,他又低着声音接着说,“我也不想的…可是你把我丢在那里,我…喝醉了,那个人碰我的时候我没有力气…找你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你已经把我扔下了。”
苏舍讲的是大三那年的事,白桓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卡出来,有些发抖,“是因为我丢下你?”
所以害得你被人侮辱。
事后还一直误会是你主动去勾引别人。
苏舍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摇摇头,“不说了,待会被阿桓听到了。”
“为什么…不能让他听见?”白桓顿了几秒问道。
苏舍咧嘴笑了笑,“他不会相信的…他会觉得我是故意在装可怜,为了让他同情我的。”
“他人很好,表面冷冰冰的,其实性子软,同情心又重。”
白桓觉得浑身发冷,有些无力的收回拉着苏舍的手。
结果被苏舍拽了回去,“我难受。”
苏舍盯着白桓的眼睛说道。
“你喜欢一下我好不好?”
试探的问道。
白桓僵着身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
“没有你我会死掉的,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苏舍好像说过这句话,在白桓不屑的目光下。
那是多久之前了,白桓想。
轻声叹了口气,白桓伸手抱紧苏舍,声音也变得沙哑。
“呆子,我喜欢你。”
“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不会…再丢下你了。”
……
苏舍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白桓抱在怀里。
以极其诡异的姿势。
“…白桓你少女心犯了吗?”脱口而出的揶揄。
抬头正好撞上白桓低头的视线。
说的俗气点…还真是…怦然心动。
白桓好像是呆了几秒,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是哪个少女非要来我怀里。”
苏舍高烧来的快退的也快,如今只剩低烧,意识也清明许多。
想想自己刚刚高烧可能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有些理亏,便弱了声音,“几点了?”
白桓听罢扫了一眼墙上的钟,伸手扶苏舍起来,“三点了”
苏舍挪了挪发麻的腿,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不由苦笑,“这个鬼样子还怎么爬山看日出…”
“过来。”白桓从床上下去,在苏舍面前蹲下身。
苏舍疑惑的看着他,“你蹲下来做什么?”
白桓回头看他,语气淡淡道,“我背你去。”
……
“说来…过两天就该立冬了。”苏舍趴在白桓背上,两手环着他的脖子。因为穿的多,整个人陷在衣服里显得格外瘦小。
明明是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愣是瘦成了只有八十来斤的皮包骨。
白桓背着他慢慢往前走。
“嗯,天亮的有点晚。”
天尚早,四周因为气候的原因光芒不盛,只有天空中洒下的一抹皎月,恰好照亮了山间公路。
“你累不累?”苏舍将头靠着白桓肩膀,声音闷闷的。
“不累。”白桓偏头瞥了他一眼,轻声道。
“那你累了就放我下来啊,你昨天也爬了那么久,大半夜又因为我生病折腾的没睡多少。”苏舍充满某种元气的声音在白桓耳边响起。
白桓笑,刚还闷闷不乐的声音现在倒是元气十足。
是怕自己拒绝吧。
“好。”淡声应道,顺便多说了一句话,“你看右边的天,那是日落的方向。”
苏舍“嗯?”了一声,顺着白桓的视线看去。
月光下有稀薄的雾气笼罩在天际,灰白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星。
“人在难过的时候会爱上日落。”白桓看着远方的天,感觉到苏舍在他背上动了动。
苏舍听了摇摇头,“真傻,日落的尽头只有黑暗。那岂不是更难过了?”
天际弥漫着晚色的霞光,落在心上。
然后光明慢慢坠进黑暗,孤寂的地方,只会更孤寂。
就像只会下雨的冬天,除了冷,只剩下潮湿。
日落带来了难过之后的失落。
再美好也会令人失望吧。
白桓顿了几秒,微微眯起眼,“对。”
“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的话,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苏舍眨了一下眼,轻笑了一声,“对!”
“那你别让我难过。”白桓接口道。
苏舍怔了一下,微微弯起眼角,笑得格外灿烂,“好。”
“那拉勾?”白桓说道。
苏舍腹诽了一句,伸出右手抓住白桓一小撮头发,扯了三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光头强。”
白桓幽怨的偏头看了他一眼,“我迟早要秃。”
苏舍无辜的眨巴眼,“幼稚鬼。你要拿手出来很麻烦,我和你的头发拉勾是很明智的选择啊对不对?”
白桓头扭的幅度有点大,脖子痛,皱着眉头回过头来看路。
“就你一肚子坏水。”
“嗯。”苏舍不否认,弯着嘴角笑。
“你别算计我就行,坏水全部留给其他人。”
苏舍沉默了几秒,环住白桓脖子的手有些无力的垂了下去。
“嗯,不算计。”
…
“以前总有人和我说,你去看看日出就会知道世界有多美好了。”
“我说我看过了,吃早餐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
“也就普普通通,多了点雾气,朦朦胧胧的。”
天色渐白,白桓背着苏舍慢悠悠的走着。
“难道不是吗?”白桓一路听苏舍唠嗑,不时回复两句。
苏舍的手搭在白桓肩上,指尖触碰到白桓的耳朵,弄得人有点痒。
“都说你没情调了。”
白桓微微动了下脖子,挪开苏舍指尖放在他耳边的角度,“高处看见的是要好看些。”
“…嗯…那你看见了没有?”苏舍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
白桓停住脚步,一时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却没忘记回苏舍的话,“你老公我还没瞎。”
苏舍听完笑了笑,“那老公觉得好不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