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
☆、受伤
第二天一早,程勤就被门铃叫醒了,睡眼惺忪开门,楚扬提着食盒跟衣服站在门外。
程勤搓搓脖子,并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有事?”
“还衣服,”楚扬提高手中的袋子比划,“还有,给你炸了一些带鱼。”
“哦,进来吧,外面冷。”程勤只接过食盒就往屋里走,凑过鼻子闻闻,“好香啊,哟,还热乎呢。”
楚扬换鞋,摆放整齐,“起早刚炸的。”
“你还挺有劲头啊,”程勤捏了一块出来丢到嘴里,不一会就吐出一块鱼骨头,“啧啧,好吃!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炸带鱼啊?”
“我不知道啊,”楚扬说:“我看冰箱里都是带鱼,猜的。”
“哦。”
“程叔叔,”楚扬抓抓头,“对不起。”
程勤看他,“没事,过去了,昨天都道过谦了。”
楚扬说:“平白无故挨一板砖,昨天那个不诚恳,今天再次道歉。”
“嘴上你也没讨多少便宜,”程勤舔舔手指,“这么一大盘带鱼,够诚恳了,这页接过去了!”
“嗯。”楚扬笑笑,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程勤说:“你跟舅舅真像。”
“外甥像舅嘛。”楚扬看看时间,说,“我先走了,还有点事情。”
“行,”程勤举起手中的炸带鱼,“手艺不错,大厨级别。”
“嗯,”楚扬脸颊微微冒出红晕,腼腆地笑笑,“少吃点,太油。”
程勤看着空荡荡的玄关,倒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那年他躲到乡下,记得爷爷老宅隔壁刚帮过来一户人,那家的小婶婶经常做炸带鱼,他奶奶去世早,爷爷做饭的手艺一直很抱歉,吃不惯的程勤便总去隔壁蹭饭,还跟大姐姐家的小孩比赛谁吐出的骨头干净,他也是那时候喜欢上这种外酥里嫩,咸香的炸带鱼。
那时候他正是跟楚扬差不多的年纪,总去人家蹭饭也不好意思,便开始自己掌勺,不过他天生就不是拿铲子菜刀做厨子的料儿,好在他一直乐此不彼的尝试,直到今日也是一盘黑乎乎的水平,不过最大的进步就是熟了。
程勤又捏了一块鱼填到嘴里。
这时,门铃又响了,程勤抽张面纸擦擦手上的油渍,“来了。”
门外还是楚扬,手里多了一个信封,他说:“上次你帮我买的药,我还没有给你钱。”
程勤简直哭笑不得,他将信封推回去,“哎哟,大侄子,真不用,伤着你的是我哥哥,我给你买药不是应该的吗,你真不用这样。”
楼上一个民工肩上扛着编织袋子下楼,嘴里吭哧吭哧地,显然袋里的东西不轻。
楚扬避免尴尬似的闻声抬头看看楼上,随后抓抓脑袋,可能也感到自己有些矫情了,便默默收回去,“那行吧,我走了,您头别沾水。”
“行,你慢点。”
“哎。”
就在这时,那下楼的民工在楼梯口转身的时候,程勤眼疾手快将楚扬一把拽过来护在怀里,声音有些变形,“小心!”
“哎哟!”民工差点被推倒,踉跄几步,放下了编织袋,楼道里响起“哗”的一声,袋子里面的东西支离破碎,民工大喝道:“你干什么?”
楚扬不明就里,挣开程勤的怀抱,这才发现程勤左手整个手掌都被鲜血染红了。
民工见状也吓一跳,脸色瞬间苍白,僵硬地站在原地。
楼上二次装修,原来不用的玻璃都装到编织袋里由民工当做建筑垃圾背下去,但是那玻璃划破了编织袋子露出锋利的一角,要不是程勤,楚扬的脖子很可能就得挨一下,能不能站这还是另一说。
“程叔叔……”楚扬看着这么多血涌出,小脸儿颜色都变了,赶紧掐着程勤的动脉。
程勤很显然没有那么慌乱,拍拍楚扬的脸,“去,拿条毛巾来,顺便车钥匙给我拿来。”
对于一个朴实的农名工大哥来说,闯祸了面临的就是这个活白干,甚至还要搭上巨额赔偿金,他本来就不善言谈,现在更像是哑巴一般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楼上的户主下来了,看见程勤的手,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民工大哥六神无主,磕磕巴巴说出原委,紧张地直擦额头上的汗。
“没事,崔先生。”程勤说完,又冲民工大哥笑笑,“没事的,背着危险物品,下回注意一点。”
“我送你去医院,”崔岩接过楚扬拿过来的毛巾,“先握住止血。”
“没关系,我自己去,”程勤说。
“我送你。”崔岩道:“这个本来就应该我负担。”
“先去医院吧,”楚扬捂住程勤的手,迅速冷静下来,“一会儿再说别的。”
出了楼道,程勤说:“楚扬,我没事,你回去上课。”
楚扬看他一眼,“我跟你去。”
程勤道:“听话。”
楚扬打开车门,抿抿嘴,“程叔叔,让我跟着吧。”
到了医院,崔岩去交钱,楚扬跟着程勤去了换药室。
程勤左手缝了两针。
缝针的是他同学许超,上次来医院他正好休息,这次正好看见程勤,就亲自动手给他缝针。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时跟程天一个班,成绩一直总跟程天差那么一点点,常驻年级第二,冠名千年老二整个高中时代,但是碾压程勤还是可以的,性格温温吞吞,除了嘴损点,人傻逼一点,还真是一个当医生的料儿。
许超见程勤脑袋上是伤,手上是伤,直问他是不是加入黑社会了,要是真入了什么东英社,群英会的,趁早买点保险或者早点料理后事,要不是入黑社会了,就是被下降头了,赶紧烧烧香去吧,一天一见红,支持医生事业也不是这么个支持法。
程勤一开始懒得搭理他,知道许超这是给不讲理医患挤兑得有气没处撒,平常医患闹事面上陪笑脸,实际心里郁闷得想扎小人儿,程勤寻思着让让他,可是薅住自己可劲儿埋汰也太不厚道了,于是反击他赶紧也缝缝他自己的嘴吧,太碎了。
这时候,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问许超借东西。
许超称他为冯主任,程勤抬头一看,原来是约炮失败的眼镜哥。
冯臻其看见程勤眼睛一亮,“程先生,好久不见。”
程勤点点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跟其寒暄。
冯臻其大概也是看出来了,最后借了东西就悻悻地走了。
许超探过一张八卦的脸,“他怎么认识你?你是他的病患么?”
程勤不想留个夜生活丰富多彩地形象给发小,于是“嗯”了一声。
许超一脸惊悚看看楚扬,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程叔叔年纪大了,你悠着点儿。”
楚扬眨眨眼,一头雾水,以为对方说的是程勤替他挡伤的事情,于是愣怔地点点头,“嗯,好的。”
许超飘然而去。
程勤歪头想了想,翻个白眼,“有病啊,驴唇不对马嘴。”
楚扬低头没说话,看着程勤受伤地手,“不会留疤吧?”
程勤能感受到小孩儿复杂的心情,无所谓道:“手心里呢,看不出。”
程勤也纳闷呢,一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为啥这么虎头八脑的改姓雷,这下好了,右手仍有旧伤难抚平,左手不甘寂寞添新伤,横批:这都是命。
小孩儿对于开瓢事件一直心怀愧疚,今儿就登门拜访又是还钱又是送鱼的,赶巧儿程勤又不计前嫌舍身救美,以德报怨,今后的炸带鱼该论盆送了吧?
崔岩一并把钱付了,回去的时候,程勤打趣崔岩会不会这钱从人家农民工上找回来?
崔岩笑笑,说程先生这是打探我呢,放心吧,不会。
程勤也笑,不是他圣母心,只是他手刚受伤的那几年,因为不能握笔,一度怀疑自己的人生除了画画还能干什么,那种一无所有的惊慌让他迫切需要找个宣泄口证明自己的存在。
于是中二病晚期回光返照,体会了一把谁的青春不傻逼,带“病”去工地搬砖,第一天的午饭就餐环境就是蹲在墙角,馒头两个,凉拌黄瓜。盛凉菜的器皿只有一个塑料袋,像样的筷子都没有,都是掰两根树杈凑合。
那时候程勤明白了,怨天尤人没用的,他手虽然有可能不能画画了,但是有比他更辛苦的人再为生活基本温饱努力着,他还好意思伤春悲秋么。
回去的时候,程勤漫不经心从医生介绍栏里面看见了冯臻其,照片下面的简介里面赤果果地写着“肛肠科主任医师”。
程勤拿起手机给许超发个语音微信,“许超,你大爷,你丫才冯臻其病患!”
楚扬当然也看到了,暗自摸摸鼻子,“别生气程叔叔,不是真的。”
程勤一脸怒容,一副“用你提醒”的表情。
未来几天,程勤都没有上班,工作事宜全部交给李安森了,他懒,不想出门,脑袋疼,手也疼,生怕再出门没准儿腿上挨一刀。
外加这几天下雪,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与其出去挨冻,还不如窝家里犯懒睡觉。
楚扬上完课,下学就来程勤家报到,一兜子一兜子的食材往程勤家里提,解决程勤早中晚民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