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聩的天子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着阶下的百官,其实是在认真的盯着桌前的玉玺。“众爱卿有何高见?”
苏相手执笏板,“臣以为派为守弋阳的段将军前去支援。至于统帅,可由副将直接接任”
百官纷纷附和,跪倒一片。
段党与王党却因为统帅站在了同一战线,“臣等以为卢将军身边亲信榆木可为统帅,耳濡目染,上阵杀敌,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是位良将。”
竹篱嗤笑,隔着远远的站着,有些鹤立鸡群的瞩目。向右跨出一大步,抬着头,直直的看着天子,复而弯下腰,谦卑说道:
“臣有要事上奏。”
只一眼,皇家天子的气息在顷刻突显,百步开外,仍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竹篱以前不止一次想过,天子昏聩,如何值得自己卖命,现在,恨不得将那些想法给扔出海外。年幼天子,虎豹环伺,隐而不发,扮猪吃虎,心机极深。
“哦?竹爱卿请讲。”略带戏谑的笑声,嘲讽着众人的心机。这么些子官,还比不过人一个未既冠的孩子看的明白,弋阳同样要人守着,就不能动脑子想一下。还是竹爱卿看的分明,肯定有好的意见。
“臣,竹篱,兵部左侍郎,状告段家为叛贼平阳王之余孽,恳请皇上明察。另,臣请陛下择李辰支援,段将军年轻气盛,对上周国的辛林,难免战败。”此战,辛林领兵。辛林,周国丞相辛闰的儿子,官拜大将军,有勇有谋,是位将才,且正是此次进攻的统帅。
“而骠骑将军陈驰,有勇有谋,为统帅的上乘,镇军大将军王皓也可在考虑之内。而其他大臣所谓的卢将军的亲信,哼,连个品衔都没有的家伙,如何让众将信服,为将者,需让兵信服。”
竹篱暗自咬牙,恨不得将沈从流拖过来揍一顿,这难道是所谓的大礼,啊呸,明明是惊吓。榆木性情慢热,心善,对敌军,始终使不出酷刑,拼死一战,心软,是大忌,况且,若是为将者最后一战,必定会立下军令状,若是这城破,不就人亡了么!
三言两语,就让本吵吵嚷嚷的大殿安静下来,段家这是流年不利啊!之前与私运军火搭上勾,现在又是平阳逆贼。
段明弯腰站出,张口欲言,“陛下。臣……”
话音未完,天子随意的摆摆手,“段爱卿不必言语,朕自会还你个公道。恭亲王,这是就交由你去查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惊,就连丞相苏岸也未反应过来,这事,就直接扔给了恭亲王,段家的大敌,段家,想也不用想,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派李辰出兵,弋阳段将军自顾不暇,统帅就随竹爱卿所说的,陈驰吧!退朝。”
天子挥手退下,留余一朝大臣面面相觑。
☆、权策谋(续)
恭亲王接手审查段家,段明的尚书职位自然是要搁置的。竹篱越疱代俎,将尚书的工作揽了过来。
亏得恭亲王对段家不太客气,尽心尽力的查办,将证据一五一十的翻出来,连带着翻出不少同党。
京城的气氛压抑,兵部的气氛也没好过。前方战线吃紧,繁重的事务压过来,快把人逼疯,每个人都像旋螺,高速运转着,脸色菜的让人害怕,一不小心闯入,还道进入了鬼屋。
连续通宵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续通宵还有个濒临爆发的上司在那发疯。
连着几个战报,却无捷报,梁国动作频繁,明国的全力应对开始有些吃力了。所幸驻守兵力支援及时赶到,让前线不再吃紧。
“大人,竹大人,前方传来战报,说是要支援,可是这军器支出要段大人盖章才行。还有,诏书迟迟未下,这军队的补给该如何?”苦战年多,现军营已军器不足,需京城兵部尚书下批文书发送,可尚书现在正在狱里,若是越位盖章,指不定就也随着尚书去了。
“什么?这军器竟然还未批下去,给我,我来盖章,另外兵部下公文,派援军去支援,诏书,等发下来再说。”竹篱猛地夺过来,军器支出,竟然不早说,等到仗都打起来才支出吗?一群蠢货。怒火攻心,恨不得将这群下属踹的远远的。
“大人,可是……可是。”一旁的下属兢兢战战的看着竹篱将章给盖下去,汗湿衣襟,额头上流着豆大的汗珠。
“可是什么,快点送下去,还有别的什么要盖章的,一并拿过来。”
竹篱大吼,吓得下属捂着信颤抖,立刻拔腿狂奔。
所幸,军器运送的急,及时送到战场。
人一松懈下来,就容易发困,竹篱揉着穴位,疲惫不堪,皱着眉,心烦意乱,这诏书,何时才能发下来。想了许久,却撑着桌子缓缓入睡。
竹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阿规一个人在院内走来走去,细碎的脚步声闯入耳朵,让人有些心烦气躁和凄凉。偌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守着,着实凄凉。老赵?竹篱让他护着榆木,早已离去。
阿规疾步奔上前来,语气慌乱,拽着竹篱的袖子,染上了哭腔,“主子,老赵送信来了,您…….您要看吗?”
竹篱拍了拍阿规的脑袋,哭笑不得,随后看见阿规快哭出来的模样,又安慰性的摸了摸阿规的头,“信不就是给我的吗?肯定是要看的,嗯?有什么好消息?”
复而想起什么,对着阿规轻声道:“你已经好几日未回家了,今儿个就回去吧!我一个人,也不打紧的。”
这几日竹篱忙得很,就连阿规也呆在这,无暇顾及家中的老母,竹篱这般想着,自然这般说,却未看见身后阿规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泪光。
阿规随着竹篱进屋,死死扯着信,摇摆不定,将桌上备好的参茶递过去,却又伸回来,看见竹篱一脸疑惑,咬咬牙,还是递了过去。“要不……爷先把这杯参茶喝了,奴特意准备的。”
竹篱接过参茶,看着阿规好笑的动作,轻笑一声,这孩子,今日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嗯,信给我。”
主子开口,阿规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投起头看着外面,一瞬间,却泣下沾襟。
而竹篱看着信上的八字,惊得原地不动,无暇顾及阿规的失态。
‘忠义两全,死得其所。’
摸着却发现信封内还有小布袋,绣着鸳,栩栩如生。竹篱想笑,却如何也提不起嘴角。
鸳,鸳鸯也。
眼前浮现着榆木的脸,紧紧攥着信。许久,在阿规小心翼翼的呼唤下才醒神,掩饰性的喝了几口参茶,入口无味。
阿规却突的大笑起来,一把夺过竹篱手中的参茶,一饮而尽。
“竹篱,对不起。”阿规倒地,眼角滑过一滴眼泪,渗入土壤,无声无息。
竹篱眼睁睁的看着阿规倒地,悲呛至极。
打开布袋,只有一张纸条,落笔榆木。
“断离散,无色无味,无悲无喜。”
竹篱抱起阿规,跌跌撞撞的,尽着全力奔跑,感受着阿规的身体渐渐变凉。而竹篱脑海中盘桓不去的,只有:无色无味,无悲无喜,断离散,解药,解药。
到底是谁,逼着谁走到了这最后的地步。
天子殿,百官立,肃穆息。军报送,高声朗,徒悲欢。
威严的天子低下头,痛苦的压抑着,许久,才轻声吩咐礼部好生安待战亡家属。
竹篱浑浑噩噩的听着皇帝的宣昭,看着自己的双手,仍不可置信,撑着柱子,无暇顾及天子到底说的什么。
恭亲王站出,行礼,将段家为反贼的证据一一上报皇帝,盖棺定论。瞬间,百条人命,就这样被处以死刑。生不如死,不算活着。
“段家伙同秦家等一众逆贼,身为平阳余孽,秋后问斩……”九族籍没。
如此,好像还缺了什么。
“臣有要事上奏。”站出来的是宋笩,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御史台的一把手。他弹劾的人,不是被贬官就是被灭族,基本方圆十里百官不近,咳,自然是除了御史台的人,那都是一群百官不近的人,凑在一起。
“奏。”疲惫的声音,皇帝闭着眼,劳累之至。
“兵部左侍郎竹篱擅自动用官章,下批军器、公文,致使军器库内弓|弩、甲胄、器械、旗、御镫等物失窃百件,请陛下明察。”竹篱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了眼宋笩,漠不关心。
皇帝摆摆手,示意宋笩自行处理。
竹篱锒铛入狱。
卢志死,榆木死,王皓死,阿规死,老赵死,陈驰半死不活,小妹看不见,自己入狱,生死不明。
谁道故人来,不知君逝去。徒留一人悲,不识酒滋味。
段明很开心在狱中与自己的下属相遇,脸上丝毫没有人之将死的悲哀,指尖敲着地,笑眯眯的看着竹篱。
“竟然还活着,啧,竹大人,生命顽强,不过这狱中的风景如何呀!”
竹篱看着段明,嗓音暗哑,“托段兄的福,阿规安好。”
驴唇不对马嘴。
段明脸上的笑愈发深沉,“这样的结果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怎么?舍不得了,我段家百家人口陪着,你还怕什么。”
竹篱昂起头,极讽刺的看着段明,“恐怕要让段兄失望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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