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老师依然对他很放纵，哪怕那家伙在拍摄期间丢下整个剧组跑去泰国找女友都不曾责备他。直到不久前林泽在片场当众殴打苏青，如果不是他家里头出钱压下了这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因为这件事老师才终于不抱幻想彻底放弃了这个人。
老师……是担心谭晔成为第二个林泽？但谭晔跟林泽完全不同，他心思纯净，又有责任心，怎么可能成为那种人渣。
“林泽……他也算是个原因，但我这样做更多是为谭晔考虑，谭晔是个非常可怕的孩子，他对于演戏有着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很多演员挖空心思想要把握住人物的性格，还不一定能成功，放在谭晔身上却是行云流水一样自然的事，谭晔的演技粗糙但自然，最为难得的就是这个自然。”张齐似是感叹，似是赞许地晃了晃脑袋。
“他的表演方式很有意思，他演绎的角色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他自己，他把每一个角色都当做自己来演，别人都还在研究山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看山不是山的境界，最可怕的是这一切并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无意之间做到的。”
“反射演技？谭晔……能有那么厉害？”自然天成，这可是非常难得的评价，多少演技派红星都无法在老师嘴里得到这样一个评价，谭晔不过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根本就没有正经演过电影，他能有这样的水平？
“桑福德-梅斯勒的理念我还是很赞同的，但我选择谭晔并不是基于自然流，我看中的是这个孩子的天赋，天赋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没有天赋再怎么努力也没用，那些旁人苦求不得的东西，对于有天赋的人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张齐抽着他的牙嘴烟斗，氤氲的烟气让他的表情显得很模糊。
“上回我联系了培训中心的老师，他跟我说了一件事，前段时间他安排了一出短剧让谭晔和几个学员做舞台训练，只是训练感觉，也没让学员做太多准备，整个短剧下来，只有谭晔一个人准确地把握住了角色感觉，表现出了场景需要的所有动作，就好像他真的是剧中的人物，这还是谭晔的第一次训练。”
“那不是很好吗？说明这孩子天赋出众，是好事啊。”
“好事也可能多磨，林泽当初也很有才华，却一直在浪费自己的才华，他的生活太顺足，不管是个人生活还是电影事业，都没有经历过半点坎坷，说起来也是我的过失，当初我欣赏他才华洋溢，怕约束了他的性格，对他太维护，忘记了不经历播种的艰辛就不可能知道收获的愉悦，没有感受过失去的痛苦，又怎么会懂得珍惜当下。”张齐揉了揉眉间，有些愧疚有些无奈。
“但谭晔不是林泽，即使老师不爱听我也得说，林泽一开始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脾气暴躁，行事蛮横跋扈，苏青那么好的女孩他也下得了手！只要不顺他的意当着那么多人能都又打又骂，他爹要不是林淮锦，这人早不知道蹲了多少回牢房了，谭晔跟他可不一样，那孩子心思纯净人很单纯，而且还年轻，就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容易纠正过来。”
“正是因为谭晔年轻我才要他多经历些，年轻人不容易被打垮，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像原野上的野草，哪怕经历一次燎原的大火，也能很快再次发芽成长。”张齐想起他在老友宴会上初见林泽的时候，那时候的林泽虽然张扬任性，却还不是没有分寸，只是后来……
“谭晔很有才能，只需要一点点帮助，这孩子就能走得很远，可越是如此越让人担心，娱乐圈太复杂，就算他一开始心思纯净，但他能一直纯净下去？堕落有时仅仅只在刹那间，林泽的事让我很后悔，我不希望谭晔沦落成林泽那种样子，所以我要让这孩子经受更多的磨练，让他今后即便独自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娱乐圈也能保持本心，这也是作为老师最应该做的。”
“老师真的为谭晔考虑了很多，可别太宠他啊，太偏心其他弟子可要不依。”李森歪了歪头，露出一副难得一见的调皮模样
张齐哈哈大笑，“天赋这么好，心性又这么纯良的孩子在这个圈子里实在太少见，若是你以后也能遇到这样的弟子，一样会格外喜爱。”
“那么江辰皓呢？老师天天把他带在身边，不担心同期的谭晔觉得老师偏心吗？”张老师教导弟子一般都很专心，很少同时收下两个弟子，这次倒是有许多例外。
“小江子无心演戏，他的天赋也不错，可人家想的是未来要当大导演，演戏不是他今后的重点，应该要担心的可是你哟，阿森呀，一不小心你这个做师哥的可要被他比下去。”
“这我倒是不担心，江辰皓想要追上我还有的是时间等，哪怕他真的追上来又如何？有比较不是更好吗？兄弟间就是要相互比较才能彼此促进嘛，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这话就对了，我总担心你这性子太温和，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锐意，做我们这行的还是得有点‘戾气’，大浪淘沙不进则退，你有这点觉悟是非常好的，但是师兄弟间除了正常竞争以外其它时候还是要和和气气，平时我太忙，没法照顾这些小弟子的时候，你这个师兄就多看顾看顾他们。”张齐满意地看着李森，在他早年收入门下的弟子中，也只有李森最让他舒心，值得传他衣钵。
“小江子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懂得很多门道，又有他爹妈盯着，倒是不需要担心，主要是阿晔，这孩子性子直没什么心眼容易得罪人，这行里的道道你也知道，有些人表面上不分明，背后使坏下绊子，什么阴损的招都用得出来，你帮他警醒着些，免得落了人家的陷阱。”
“这个自然，就算老师不说，我也会照看他们，毕竟是可爱的小师弟嘛，不过也不能一味惯着，督促他们学习还是必须的。”李森狡黠地笑了笑，似乎已经计划好如何“折腾”谭晔和江辰皓了。
☆、一场糟糕的演出
时间一晃就过，各路人马陆陆续续的进了剧组，虽然只是个短片，但张导的电影不论长短从来不马虎。
特别是这一部电影并不寻常，是张齐打破陈规，探索未来电影模式的一种新尝试。
男主角肖启明是一个人格分裂者，副人格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爱他的女友，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女友似乎另有男友，探查之下才知道那个“男友”竟然就是他自己！
不，那个人既是他却又不是他，更正确的说法是——拥有同一具身体的另一个灵魂。他的女友爱慕的，他的家人爱护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肖启明这具躯壳里的另一个人格，肖启明的主人格。
副人格发现了自己人格分裂的真相，原来在他的身体中还有另一个人格。副人格知道了主人格的存在，才发现自己的世界根本是虚假的。他的家人、女友都不属于他，副人格崩溃了，充满怨恨，并试图杀掉主人格，甚至想杀死他们共有的身体以此来毁灭主人格。
两个人格互搏之下，他们的身体掉进了海里，生还的只有一个，但谁也不知道活下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是一部非常新奇的悬疑电影，整部电影不仅需要一人分饰两角，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男主角至始至终没有一句台词，主演必须依靠表情和动作来表达男主角的所有想法和情感。
张齐拍电影不大喜欢完全依照剧本，他的这种习惯让他御用编剧同时也是大作家的袁石城深以为然。本来就懒得写剧本的大作家通常只给张齐一个带对话的大纲也就完事了，就是这样还会被张导删删改改。至于这种四十来分钟的短片，剧本上一堆省略号很能说明问题。
谭晔拿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剧本，“这个……”虽然他看过的剧本不多，但这么有性格的剧本恐怕还是很少见吧。
“不晓得怎么演的地方就自行发挥嘛，反正也没有台词。”张导兴致很高地拍了拍谭晔的肩膀，他很好奇这孩子会怎么演绎这样的角色。
“……”
谭晔感到很棘手，一人分饰两角已经很困难，居然还没有台词，剧本也不走寻常路……这要人怎么演？谭晔做过几次舞台训练，也排练过短剧，可从来没有接触过默剧。而且这部戏也不是默剧，表演的方式必须要写实，不能像默剧一样用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来表演。这到底要怎么演啊，谭晔茫然了，但导演的要求他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上。
肖启明发现女友家里有一些让他难以理解的东西，一条深灰色的男士毛巾，这也许是女友为他准备的，但她的女友应该知道自己很讨厌灰色啊。晚餐吃咖喱就算了，里面居然还有牛蒡，这么怪异的口味到底是为了迎合谁？房间里那些奇异的装饰品，让他不喜的颜色，这些细小的地方，处处透着怪异。
“卡卡卡！”张齐嘭嘭地敲着椅子扶手，“不对不对，还是不对！感觉没抓住，阿晔，这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别的什么人，你的表情应该是‘我女朋友的房间似乎有些奇怪’而不是‘这个房间有些奇怪’，‘我的女朋友’是先决条件，你的表情得围绕这个先决条件，你得有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