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砚只顾喝咖啡,没理会他。心里却暗忖,原来他早把自己忘了,也好,还担心会把殷渔扯进来,现在省事了。
一鼓作气喝完,许书砚笑吟吟地靠过去,盯着林洋那张愤怒到近乎扭曲的脸,说:“这几张当然不是原片,所以你想清楚啊。我没什么耐心,你这两天就赶紧做决定,晚了谁也帮不了你。”
他说完起身,离开咖啡馆。
*
Andrew发布的那份调查报告,对OE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当初抛售六百万股票时,每股33美元。上周OE股票被暂停交易,转到了粉单市场重新开盘,但股价已跌至4.06美元。
Andrew按每股4.06美元买入六百万股,还给股票经纪人。支付了对方的提成后,还净赚一千多万美元,这是一笔巨大的收益。
他反复追问许书砚,真的不要报酬?
许书砚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从邮局走出来,“嗯,不要了,我本意也不是冲着钱。不过……”
听到这个转折,Andrew在线那头笑着等待。
“今后我或许也有想调查的对象,要是成为你们的客户,希望能给些折扣。”
“哈哈哈,”Andrew爽朗地大笑,“没问题。”
前天林洋办妥了股份转让手续,不是转给许书砚个人,而是转给一家叫鼎鑫控股的公司,这是与Bitcity同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
英属维尔京群岛的英文缩写是BVI,堪称各路资本的天堂。因为那里对股东和董事的身份严格保密,大多数企业去那注册,无非冲着“避税、上市和转移资产”的目的。
故而林洋不知道,鼎鑫控股的实际控制人是许书砚,还当他是受雇于人。
但许书砚并不打算放过他,今天把举报材料寄给了检察院。
站在喧闹街头,他眯眼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向前方大厦上“禧景酒店”几个大字,无比的惬意。
想想自己真是不厚道。
但谁说做人必须得厚道。
眼下没事可做,许书砚决定去学车。赚了钱,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买辆好车。不管怎么说,殷渔如今也是个小副总,载他出去,不能太寒碜。
可许书砚张开的胳膊还来不及收回,突然停住。
他看见十米外的路口,殷渔和一个年轻男人并肩穿过人行道,两人有说有笑,看着很是亲近。
许书砚收紧了下颌,一瞬不瞬地盯着。
那个年轻男人他从没见过,戴一副窄框眼镜,面颊瘦削。一袭灰色长风衣,个头和殷渔差不多,斯文儒雅的模样。
殷渔现在改好这口?
他们正走着,一辆右行的私家车疾速开过,那男人拽一把殷渔的胳膊。殷渔吓了一跳,朝他抱歉地笑笑,然后低头听他附在耳边说些什么。
许书砚额角的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走。
这,事,不,能,忍。
*
“这人你认识吗?”
何之白正躺在阳光室的藤椅上晒太阳,冷不丁被许书砚摔了一身的照片。他扯下眼罩,看见许书砚那张冷冰冰的脸。
“谁又惹你……”何之白嘟囔着,捡起散落的一张照片,低头一看,乐了,“哎,这不是你家那位吗?”
许书砚抱臂站在窗前,只留个背影给他,没作声。
何之白悄悄觑他一眼,大嚷着:“这谁啊!太不像话了!不知道人家名草有主吗!而且这俩也太不搭了!走在一起简直破坏街道的和谐!有碍观瞻!”
“行行行行,你少废话,就问你认不认识?”
这可把何之白问住了,他拨浪鼓似地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许书砚蹲下,目光炯炯地直视他,“那就有劳何少帮我查查。”
何之白翻了个“这种时候就想到我了”的白眼,拖长声调,“我查,你干嘛?”
“我去学车。”
何之白挑挑眉,“准备买车了?”
“嗯。”
“那我要当试驾的第一个。”
“成交。”
比特币红火的势头如今已见式微,Bitcity在最后一次股票分红后,宣布公司解散。
孟想年前回老家结婚了,在当地谋了份官差——考上了公务员,搞技术维护。
许书砚和何之白一人给他一个大红包。
何之白虽然彻底变成闲人,但从来不见闲着。他向来交游广阔,每晚都有应酬,多得是消息来源。
不过那个男人的身份,他打听了足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许书砚除了学车,其余时间都猫在禧景酒店附近蹲守。
还真让他撞见好几次。
他们俩看上去只停留在“有说有笑”。要真是普通朋友也就罢了,可殷渔和他相视的眼神直让许书砚看得牙根痒痒。
什么普通朋友!当初和自己热恋的时候,那小眼神如出一辙!谁知道他们人后什么样!
那时何之白因为迟迟探听不到消息,被许书砚的夺命连环call追得索性关了手机。
许书砚气恼,随后是深深的无奈。
一连几天,他抱着酒瓶在工作室独饮。
这房子何之白很少来,基本只有许书砚一个人。
*
路考通过后,许书砚就等着拿驾照了。
没事做,容易胡思乱想。他躺在沙发上手握遥控器,转了一圈台,被电视机里的热闹声音搅得不胜其烦,只好关了。
正是傍晚的下班高峰期。
楼下喧嚣渐起,路上堵着长长的车龙,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
许书砚一只手遮住眼睛,昏昏欲睡,又很快被开门声惊醒。
何之白瞪着他,脸色可怕极了。
“这还真不是试驾就能报答我的了。”
许书砚一听就来了精神,忙问:“你打听到了。”
“我几乎问遍了身边的人,真不知道他是哪路神仙,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何之白口干舌燥,去厨房倒水。
许书砚急不可耐地跟过去,“快说说。”
“这个孙颉啊……对,那个男的叫孙颉,是空降到殷氏。25岁,才来了一年多。但是一年多前,谁也没听说过,突然有一天,‘咚’的一下从天上掉下来了!”何之白语气夸张地说着,边说边盯着许书砚复杂的表情,“他这样的,多半是被人有意藏起来。于是我特意查了查,不,是查啊……查啊……终于被我发现!他啊,是殷仲月的养子。”
许书砚愣了,什么时候听说过殷仲月还有养子?
“他呢,在殷氏没有具体职务,据说是集团办公室的人。可我查过,他们殷氏集团办公室没有这号人,神秘极了。”何之白不怀好意地笑着靠过来,“而且他和殷渔关系真挺好的,也不知道俩人怎么勾搭上。嗯,给你敲个警钟。”
许书砚先前喝了半瓶酒,眼下一张脸阴恻恻的看向地板,一声不吭。
何之白不敢再拿他打趣,胳膊肘撞一下,“没事吧?”
这一下像是把他撞醒了,许书砚转身跑向玄关,蹬上鞋急匆匆往外。
他的耐心走到了尽头,等不下去了。
☆、找上门
晚上十点,殷渔整理好案头的文件,起身离开办公室。
前厅漆黑一片,这一层没人了。
他推开磨砂玻璃门,看见狭长走廊的尽头一点隐约的灯光。那是孙颉的办公室,原来他还在。
殷渔过去敲了敲,听到里面一声细弱的“请进”。
旋开门,殷渔站在外面,头往里探,“还没走?”
孙颉扯一张肘边的纸巾,抹了抹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快了。”
“要我等你吗?”
孙颉抬头看他一眼,扶着镜架说:“算了,我和你一起走吧。”
深秋的N市时有大风,写字楼楼群间尤甚。
殷渔和孙颉在楼下的咖啡馆一人要了杯热可可,刚走出来没两步,呼啸的夜风让他们睁不开眼。
不巧孙颉还重感冒,殷渔搀着他的胳膊问:“你不要紧吧?”
孙颉摇头。
“走,我送你回去。”
“别……我自己能……”
“啰嗦什么,不就在我楼上吗?”
孙颉不再说话,大概也感到了冷,缩了缩脖子。
他仍穿着那件灰色长风衣,衣角在风中翻飞,像只扑腾的蛾子。
*
自从一年半前殷渔和何之芙的好事传出,殷仲月一夕之间松了口,让殷野安排殷渔毕了业来殷氏酒店。
他目前是N市禧景酒店副总经理,这是个临时增加的职务。一方面要配合总经理,提出经营管理的方案,一方面还要尽快熟悉下级部门,做好协调工作。
这些事情过去是由总办的几个人合作完成,但殷渔是殷仲月直接调派的,现任总经理摸不清他的来路。知道他也姓殷,对他不敢怠慢,让他直接参与酒店的核心工作。
殷渔前脚刚来,孙颉后脚也到了。
一下从集团高层空降两员,现任总经理有点想哭。
不过孙颉说了,他过来主要协助殷渔,算是个秘书。
殷渔一开始以为,这是殷仲月派过来的探子,与他来往时言行很是谨慎,但渐渐发现孙颉对工作外的事情一字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