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因在武林盟已耽搁了几日, 大队休息了片刻便启了程。
车辕滚滚的声响让本就让连日来睡眠极浅的赫连幼清看什么都没心情。
司琴细心的伺候在一旁,眼瞧着赫连幼清捧着一卷书半天也没有翻阅的意思, 这才小心道:“殿下,可要陈统领停下,安营整顿?
“不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赫连幼清才示意司琴磨墨,而后提笔在纸上书写,娟秀的小楷挺拔厚重,逆锋勾勒遒劲端庄,无不透着清丽秀逸,良久笔锋顿下, 赫连幼清将书写过后的信交到司琴手里。
司琴将信笺装入细小的竹筒中, 藏在袖中同放下络子的司画一同躬身退下。
正好司琴有一肚子话问司画, 趁着这功夫问问小丫头这几日在武林盟发生了什么。
微风摇曳着帘帐,一只羽翼洁白,有着细密的黑色横纹斑点缀其间的苍鹰划过天际,扑棱的一双云翔羽翅落在司画带着护具的小臂上。
将竹筒绑在鹰爪上, 司画抚了抚苍鹰的头顶, 从腰侧的小兜里掏出肉条饲喂,展延开的羽翅扑棱的威风凛凛,就连那金黄色的瞳孔看着极为夺目慑人,原本在众人眼中凶狠的飞禽此刻在司画的臂弯上乖得不能再乖,就连叼着肉条时都看着极为乖巧。
司画也是爱极了这头苍鹰,亲昵的抹着它的飞羽, 而后略抬手臂,那只刚刚在她臂弯上停留的苍鹰一展羽翼,窜上了云霄。
司画卸掉小臂上的精巧护具, 翻身骑上马就要往御辇那边赶,却在这时被司琴一把抓住。
“你且等等,此事不急。”司琴道。“我有话问你。”
“琴姐姐,就不能到了殿下御辇那边再说嘛。”司画嘟囔道。
“放心,耽搁不了你太多时间。”司琴嗔了她一眼。“快马加鞭一刻钟怎么也能追上殿下他们。”
司琴翻身上马,握着缰绳。
马蹄哒哒的落在坑洼的泥土上,司琴道:“这几日都发生了何事,你和我细细说来。”
顾文君双手环抱于胸盘腿坐在车内,她歪着头透过车窗看向窗外。
翱翔的雄鹰在天际早已化为一点墨,顾文君注视着那一点半天也没有移开的意思。
正努力给顾文君砸着核桃的冬菱见顾文君盯着窗外,不免好奇的也跟着望了望。
只觉得天边万里无云,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大爷您在看什么?”连日来已经因顾文君好脾气而胆子大了不少的冬菱好奇的问道。
顾文君收回了目光,笑道:“没什么。”话毕,她笑眯眯的将小姑娘砸好的核桃仁抓住一个个的往嘴里丢。“”
云雾蔼蔼,鹤鸣盘旋。
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隐约可见气势磅礴的楼宇位在其中,没于薄如烟缕的青石台一阶阶隐在山中云海。
顺着青梯顺云而上,似有孤鹜齐飞,龙啸虎吟,剥开云雾,一道数丈有余的双开洪门立于其中,刻在其上的图腾精妙绝伦,栩栩如生。单单只是外门便丹楹刻桷,飞阁流丹,更别说其内部层楼叠榭别有洞天,楼台交错之中可见盘桓于山峰的宏大廊道雕梁绣柱,每一段执九九八十一柱,高出云表,置于云海仿若游龙,巧夺天工。
一行白衣宫侍在穿梭于云雾之中的廊上行进,单单只一人身着一袭红衣位于前头,不仅如此,相比于其他人素纱白衣规整的装扮,红衣女子的服饰要越加显得肆意且张扬,一如她本人的相貌,艳丽如骄阳映月,勾魂摄魄。
而这人正是那日同逍遥子一同前往武林盟的少宫主紫馨。
“师祖还未出关?”走在前头的紫馨问这话时,似有似无的漫不经心,却不由让跟在她身边的侍者越加敬慎。
“是。”位于她半步之后的白衣素纱的女人恭谨的应道。
“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她又问道。
“守门的人口风紧,半个字都不肯吐露。”侍者道。“至于宫内事由,仍旧是少宫主您和长老会共同商议。”
“商议?”紫馨脚下一顿。“谁说的?”
“长老会那边。”
紫馨歪着头,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侍者。“长老会?”
侍者见了惶恐的跪拜,她也不敢应声狡辩,只是匍匐在地,以面贴着被打磨着平滑且冰凉的用寒玉石铺成的廊道。
“好一个商议。”紫馨扶着廊道上朱红色的栏杆,柔美的指腹贴在其上,越加显得娇嫩如玉。“那几个老不死的天天巴不得我犯错误,说是共同
商议,我看是恨不得直接就略过我,交到他们心仪的少宫主手里。”她眸中冷光熠熠,眉间染上的一道肃杀却又在顷刻间在她忽然而起的笑声中消散。“只是可惜了。”
紫馨微垂着眼,笑意盈盈。“好不容易得到一枚棋,却因为那枚棋自甘堕落而折了手脚,如今本自断一脉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共同商议?”凤眸微转,她的目光落在侍者身上,她脚下微动,下一脚便踩在了侍者因匍匐而弯曲的脖颈。“才几天就长了本事,知道我不喜欢,你偏个还要说,嗯?”
“少宫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侍者吓得颤抖起来,她肩膀抖动的厉害。“我,我只是,只是将听到的消息告诉您。”
“你是要告诉我,还是在警告我,真当我听不出来?”紫馨微弯着腰。“别以为你和长老会的那个老东西私下交易能瞒天过海。”每说一句话脚下不免就加重了一分力。“只是我这人呐,向来是容易的心软的,可偏偏你们却不总给我机会。”直到最后一字落下,只听着碎裂的声响,她脚下的人被踩断了颈部,直挺挺的死透。
紫馨嫌恶的蹭了蹭脚底,似乎却又觉得脏,直接踢掉脚上的履,赤脚踩在了廊道上。“扔下去。”她道。
身边的侍者听到吩咐,当即将地面上的尸体抬起,顺着廊道的栏杆丢下了云海。
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有物坠落也根本听不到半个回响。
而紫馨似乎也没了回去的兴致,抬手一翻身便坐在了栏杆上,脚下悬空,摆动着细嫩的双脚晃来晃去。
她眺望着远方,虚着眼望着逐渐西沉的落日。
沉淀的余晖不甘不愿的被云海压制,它甚至等不到,也来不及回首,没有挣扎的机会。
浓厚的云雾沉沉的压下。
不得升天。
紫馨眺望着。
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笑的眼底都凝滞着肃杀的寒气。
这世上最难懂的,最晦涩难猜的。
便是人心。
人心不死。
为鬼为蜮。
“阿嚏!”
已经连续打了好几声喷嚏的顾文君揉了揉鼻子。
作为皇城所在的上京,其繁华程度自然无可比拟,因军队不得进入京师重地,朝廷早早就派了礼部的
人,将陆续进京的各藩王军队安排在城郊外的燕京大营。
“各藩王?”顾文君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是从一名叫张继的官员口中得知。
“正是。”面容斯文秀雅的礼部官员张继笑容和善,看着便是个好相处的。“除了楚信王,世子是第二个到达上京的人。”
顾文君:“……”
老实说初次被张继唤为世子时,顾文君还只觉眼前看着精明实则糊涂的礼部官员估计也是个绣花枕头一个。
西凉谁人不知世子位至今未立,更别说一直盯着镇南王的京师。
估计也是个新上来的。
顾文君忍不住暗暗猜想。
哪知她这边还只道对方榆木脑袋保不准在后面的党派之争一命呜呼,与她一同入京的宇文却接了话。
“世子一路舟车劳顿,有劳张大人带路。”宇文客气道。
张继忙道不敢,他说着话就瞧着眼前一直有传闻体虚的镇南王世子面似有不对,多年混迹官场自然让张继有自己的渠道获得消息。
镇南王世子请封的折子是在三日前送到了宫中,而准奏的旨意则是在今晨下的。
也亏得消息来得还算及时,若不然按照之前的礼制,哪会让他过来迎接镇南王世子。
张继正心下暗自嘀咕,却见着被他贴上有点阴晴不定的镇南王世子冲他笑了笑,只说有事和宇都尉详聊,还望他见谅。
唯恐得罪这位爷的张继哪敢说个不字,都不需要顾文君找什么理由,自己就利索的说了些客气话,离开两人百米之外找人吩咐相关事宜。
当然最贴心的还嘱咐众人不许打扰世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顾文君不问缘由,直接劈脸问道。
“世子难道不知?”宇文稍有疑惑。
“你之前还唤我顾兄,何谈让我知晓。”顾文君凤眸微瞪。
“原是如此。”宇文眸光微动,这才解释起来。
原来镇南王请封世子的折子是跟他们离开西凉同一日出发,虽顾文君作为世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准奏的旨意一日不下,众人自然也不敢越了礼制称呼顾文君一声世子。
如今从礼部官员口中听到世子的称呼,宇文便多少猜出世子的请封应该已经下来了才是,这才改了口风,唤顾文君为世子。
“王爷没告知世子?”宇文敛眉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