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死若能能解决问题,那该多可笑。”赫连幼清扯动着嘴角。“人若死了,也不过是平添他人的烦恼罢了。”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就在顾文君觉得自己要不要准备开溜时,赫连幼清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
“顾文君,你有特别想见的人吗?”
顾文君怔了怔,她起初还有些不解,但在意识到这里是楼玉台时,却又恍然的明白了过来。
“想见的,明明知道不会再见到,却总是幻想着如果能再见一面该多好。”
兕儿,阿娘这一生,不求其他,只愿上天能保佑你们平安喜乐。
便是地狱,阿娘也愿意去的。
你要乖,听你阿兄的话。
还有。
照顾好小七。
兕儿。
“这枚玉蝉,是阿娘给我的。如今,我不想要了。”赫连幼清摊开手掌,精致的玉蝉在月下晃动着别样的光泽。“你不是一直想得到它吗?顾文君,你拿走吧。”
寒风入了夜,刮动着面颊升起一阵的疼。
那像是想起许多,却又未回忆起太多的过往,让人心都跟着抽疼起来。
“殿下,真的是不想要了吗?”顾文君的目光落在了玉蝉上,她走到赫连幼清面前,掌心贴在赫连幼清放着玉蝉的手上,沁凉的温度。“那,我可就拿走了?”
赫连幼清微垂着眼,和顾文君近乎贴合的掌心近乎僵硬。
即使不用去看,去瞧,去用心的揣测,单单只是掌心的贴合,便已让人窥见了内心。
“明明还想留着,为什么要让自己难过送给我呢?”
就连顾文君自己都有些意外,那像是属于,却又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仿若在心里念叨了一遍遍就脱口而出。
赫连幼清依旧沉默,她沉默的像是默认,又像是在艰难的不敢默认。
她看向赫连幼清,对方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姑娘,倔强的不肯承认。
“刚刚殿下问我,是否有想见的人。”说到这里时,她眉眼弯
弯,似是在追忆美好的事,美好的让人心中也禁不住生出了期待。
“臣当然有,而且不止一个,还有很多很多。虽说今生无法再见,但是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臣的这里。”顾文君捂住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和在这里,或许我们在世间最美好的事,就是将与所爱人的回忆一一记住,然后对别人说,我还记得,我们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件小事,而这份回忆,就算是会过去很多年,也不会忘记。”顾文君将赫连幼清握着玉蝉的五指并拢合上。
“常听人说,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污垢。呈以美玉而塑,是以佑护佩戴者平安喜乐,享一世安稳,万般顺心。”顾文君轻声说着。“想来,皇后娘娘当初将玉蝉交到殿下手中,应该希望殿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那应该是母亲给予孩子最初也是最希望的祝福。
请保佑她的孩子。
健康的来到这个世上。
“殿下也很喜欢不是吗?”
她……她才不喜欢……
不。
你是喜欢的吧。
眼底有些凉,吹进了雾色,仿佛落了雨。
心里蔓上说不清的情绪,淡淡的却又涩然的,让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她一定是魔怔了。
怎么忽然和顾文君说这些。
直到脸颊贴上了柔软的绢帕,惊觉自己哭出来的赫连幼清狼狈的撇开头,她向后退开半步,强装镇定道:“给你都不要,顾文君,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奇怪吗?”
“有吗?”被问的人歪着头想了想,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
她看着对方笑的眉眼弯起,愉快的竟让人看着也生出了些许的欢喜。
“臣更愿意,有一天,玉蝉是殿下你,心甘情愿的交给臣。”
顾文君觉得这才是重点。
她为自己满意的打了一百分。
赫连幼清现在情绪不稳,谁知道会不会脑抽事后又找其他的麻烦讨回去。
左右最终胜利的还是太子这一边。
她只要等事成之后将玉蝉拿走即可。
至于刚才自己一时脑袋里也不知想什么安慰赫连幼清。
算了,谁还没个中二的时候。
顾文君暗自安慰自己。
“这绢帕怎
么在你这里?”就在顾文君忍不住计算距离太子与宁王争夺帝位还有多久时,赫连幼清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吗?”顾文君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当初在武林盟,殿下曾用这绢帕包扎过臣手上的伤口。”
当初她‘意外’撞见和赫连幼清私下见面的祝尧,被对方‘试探’时,因当时身子太差,拜其所赐,手被割伤。
也就是在那时,赫连幼清拿出绢帕为她包扎,事后她见绢帕质量不错,就留在身边备用,今个儿看赫连幼清哭了,才拿了出来。
“……你一直留着?”
“对啊。”顾文君将绢帕拎在手里。“你瞧这质量和手感,臣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质量这么好的,这看着不像是中原的,是朝贡的吗?还是……”
耳边传来顾文君标准的碎碎叨叨的声音,对方那像是看到什么稀罕物一样模样,忍不住让赫连幼清低下头低低笑了起来。“顾文君,你真是个怪人。”
“……”讲真,虽说她与时下的人办事风格有些不同,但顾文君从未觉得自己和‘怪’沾边。
“可是,偏偏是你这样的怪人,会和本宫说这些。”
赫连幼清说到最后几乎有些轻不可闻,那像是将声音都载进了西风中,微妙的钻入人的耳朵,不由得令人升起些许的微麻。
明明赫连幼清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多说;偏就让顾文君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想走,却又发现脚底像生了根一样的定住。
顾文君忽然没由来的有些烦闷。
她分不清这是什么。
焦躁的莫名其妙,继而让她想好赶忙将这股情绪驱除。
于是她开了口。
说出了大煞风景的话。
“殿下可要吃鸡?”
赫连幼清:“……”
此时月明星稀,林中的寒风吹着面颊都有些疼。
和顾文君一同钻入后山时,赫连幼清几乎都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
若不是鬼迷心窍,怎么会想都不想的直接听了对方的话。
相比于赫连幼清事后自认为的鬼迷心窍。
在听到赫连幼清同意‘吃鸡’时,顾文君的心情简直用难以置信来形容。
赫连幼清怎么会同意和她一同来后山?
明明印象中对方应该是一脸不爽的果断拒绝。
然后扭头就走。
赫连幼清你现在这样紧跟不放有点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第一百零八章
不管是否符合人设。
赫连幼清既然跟过来, 还是她主动嘴欠的邀请的,也不能将人扭头就撵走不是?
夜间的后山不同于白日的风景优美,银色的月盘高挂在空, 几缕云烟飘散于上,高耸入云的松柏直没天际,偶尔几声猿啼鸟鸣划过夜空, 不免让人听了都毛骨悚然。
赫连幼清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但越往里走,越加让人心惊肉颤, 即使有月色落下,却仍挡不住林中弥漫的恐怖。
又一次的因从头顶略过的飞鸟吓得踉跄了一步, 撞了正屏息凝神感知山鸡位置的顾文君, 赫连幼清惊魂未定时,便见着顾文君一脸无可奈何的转头看了过来。
这已经是第五次被赫连幼清打断。
第一次被顾文君这般望着的长公主殿下面上一红, 羞恼道:“又不是本宫的错。”
顾文君:“……”
老实讲, 和赫连幼清打了这么久交道,还真是首次见到对方这般胡搅蛮缠的时候。
“要不,你抓着臣的袖口?”被干扰的多次后,顾文君还真有点信不过赫连幼清的小胆。
赫连幼清瞪了她一眼, 明摆着不想配合。
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文君暗自嘀咕。
原本打算继续前进,哪知忽然又从旁边窜出一只兔子, 吓得赫连幼清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 因没注意身后正蹲下站起的顾文君,手肘直接就撞到了对方的下颚。
顾文君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摸着被撞疼的下巴,眼泪差点都掉出来。
意识到自己将人撞疼,赫连幼清愣了愣, 相比刚刚在楼玉台那副魂不守舍伤心欲绝,已经因为接二连三的惊吓以及频繁给顾文君制造‘障碍’,晋阳小公主站在那里,抿着嘴不说话的模样看着倒像是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
顾文君忽然想起就在刚才,赫连幼清拿着玉蝉,隐忍的仿若被人丢弃的模样。
回忆总免不了让人思念,继而在思念中越加难过。
先皇后死于楼玉台,无常司死无对证,赫连幼清之所以去那里,必然是心绪难平。
就是不知无常司死前对赫连幼清说了什么,导致对方情绪不稳。
“你……你……”耳边传来赫连幼清犹豫的不知道如
何开口的声音,顾文君虚着眼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