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人堵住,小孩很害怕,拚命往後缩,被胖男人扯着衣领揪过来,又对跟来的巡捕说:「就是这个小瘪三,快抓他!」
几个巡捕没动,大概觉得没什麽油水,所以比起抓人,他们更乐得看热闹。
胖子急了,拽着小孩往巡捕那边拉。
小孩扯不过他,眼看着被拉了过去,忽然胖子嗷地叫起来,就见一个小东西从众人身上窜过来,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接着又飞快地跳上船舷,爬到了缆绳上。
胖子握着手腕大叫,小孩想趁机逃跑,被他的同伴抓住了不放。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那个突如其来的物体上。
原来那是只松鼠,它的个头比普通松鼠要小很多,窜上缆绳後站稳,还故意冲胖男人龇牙,一副嘲笑的样子。
它的模样太滑稽,众人被逗得哄堂大笑起来。
难得看到耍把戏的,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胖子的面子过不去了,见巡捕不帮忙,他只好让同伴去抓小松鼠,他则卷起袖子,揪住小孩,扬起巴掌就打。
小松鼠被追得四处乱窜,顾不得帮孩子,眼看着胖子的巴掌就要打到他脸上,却半路被人拦住了。
胖子抬头一看,见是个穿西装的男人,个头颇高,手劲也很大,他的手腕先是被松鼠咬伤,接着又被攥住,疼得挤眉弄眼,但就是没办法把手抽出来。
「你、你他妈……」胖子要骂脏话,但是看看男人的气势,他只好改为,「你想怎样?」
「有话说话,动粗是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沈玉书松开了手,说道。
他其实不想多管闲事,可是看不过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
听了他的话,胖子眼睛一瞪,叫嚣,「孩子怎麽了?孩子偷东西就不犯法了吗?」
「他偷了你什麽?」
「一块饼乾。」
胖子说完,周围传来一片嘘声,他急忙又竖起两根手指,「啊不,是两块,两块。」
沈玉书还没说话,人群里已经有人看不过眼了,纷纷说:「切,两块饼乾而已,至於追着打吗?」
胖子被说得很没面子,冲他们叫道:「他今天偷饼乾,明天说不定就偷钱包了,不教训的话,你们的东西也会被偷,你们看,他还让他的帮凶咬我。」
他亮出被松鼠咬过的地方给大家看,但根本没人在意,大家更喜欢看他的同伴上窜下跳地追松鼠的戏码。
那几个人长得都挺壮实的,但偏偏折腾不过一只小松鼠,眼看着就要抓住它了,被它尾巴一甩,就钻空子跑掉了,大家看到最後,纷纷发出喝彩声。
胖子更来气了,只好让沈玉书看自己手腕上的伤。
「我被咬了,看大夫要花很多钱的,你让这小瘪三赔钱,这事就算了。」
孩子那麽小,怎麽可能有钱赔他?再说伤口最多是蹭掉了一层皮,这摆明了是讹诈。
沈玉书看看孩子,小孩眼睛泪汪汪的,更显得可怜。
被胖子怒瞪,他吓得躲去沈玉书身後,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是故意要偷东西的,我饿了,花生也饿了,我看他们要把饼乾丢掉,就偷偷拿了一块……」
「小瘪三你还敢胡说八道!」
胖子指着小孩就骂,要不是沈玉书挡着,他大概就直接动手了。
沈玉书不想跟这种市井无赖浪费时间,他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说:「这是医药费,别再为难他了。」
「就这麽点啊,我这伤要看很久的……」
沈玉书作势收回,胖子立刻闭了嘴,把钱夺了过去,又去叫他的同伴。
小松鼠抓在一条缆绳上,冲他们龇牙吱吱叫,胖子气得去晃缆绳,被同伴拦住了。
他们几个人追一只松鼠追得呼呼直喘,还被大家看笑话,早就不想待了,见钱到手了,就趁机拉着胖子离开。
附近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走得太急,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那人长得白皙瘦弱,整个一只白斩鸡,胖子欺软怕硬,把所有火气都撒在了他身上,冲他骂骂咧咧了半天,直到那人不断赔礼道歉,他的心情才转好,昂头扬长而去。
沈玉书担心巡捕找孩子的麻烦,也塞了点钱给他们,那些人原本就懒得管闲事,拿了钱,做个顺水人情,教训了小孩几句後,就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也陆续散了,白斩鸡被胖子撞到,又被他大骂,却不生气,还一直低头哈腰地赔礼,直到胖子走了,他才站直身子,混在人群里往前走去。
背影很熟悉,沈玉书心里微微一动,抬步追了上去。
小孩子叫他,不见他回应,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小松鼠看到,立即从缆绳上滑下来,跳到孩子肩上,陪他一起。
沈玉书没有马上叫住白斩鸡男人,而是保持相同的距离跟着他,就见他慢条斯理地走了一会儿,来到没人的地方,这才靠在船舷上,手向外伸出。
借着微弱的光亮,沈玉书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他再没有怀疑,跑过去,朗声问道:「你经常玩这招丢东西的把戏吗?」
男人回过头来。
他一身青色长袍,头发略长,整体往後梳理,脸上戴着圆形黑框眼镜,鼻子下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乍看去不认识,但沈玉书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侍应生……」稍微停顿後,他又追加,「小偷。」
男人左右看看,又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像是在问是不是在叫他。
沈玉书没好气地说:「就是你,虽然你化了妆,但我记得你的背影,你就算……」
「不要说我化成灰你也认得出来喔,我跟你可没那麽多深仇大恨。」
男人开了口,正是清晨沈玉书听过的那个声音,清亮、温和、带了动人的磁性,还有狡诈。
这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所以抓贼一定要抓脏。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还搭在船舷外的那只手上,扑过去想夺下。
但还是晚了一步,在他扑上去的同时,男人手一松,沈玉书就见钱包在空中转了个圈,垂直掉了下去。
他急忙探头往下看,夜黑水深,哪里还能看到钱包的踪迹?
「啊哈,您在找什麽呢,先生?」
耳旁传来慵懒的询问声。
沈玉书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他只顾着抢东西,导致把对方压在身下,还是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
那人眨眨眼睛看他,眼镜片後的眼眸满是清澈又无辜的神采。
要不是两次……呃不,算上他自己的那次,该是三次,要不是三次看到这家伙偷东西,沈玉书想他一定会被骗过去的。
他冷冷道:「当然是钱包,那钱包是胖子的,刚才被你偷来的。」
「你在说什麽啊?哪里有钱包?」
刚才还有,只不过现在钱包已经在海里了。
「比起这个,先生你看是不是先起来?我快被你压得喘不上气来了。」
好整以暇的话声在耳畔响起,伴随着热热的气息,沈玉书脸颊微红,慌忙站直身子,跟小偷拉开距离。
「你在同一天里非礼了我两次。」
苏唯保持靠在船舷上的姿势,嘴角轻轻翘起,「如果你真那麽饥渴的话,我不介意奉献,前提是你出的钱要够多。」
又败了一局。
沈玉书气愤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机敏,看着小偷脸上无可奈何的笑,他在内心告诫自己不可以急躁,否则就正中这家伙的圈套了。
「开个价吧。」他平静地说:「不过要先把你的伪装去掉,我讨厌留小胡子的男人。」
没想到沈玉书会这样说,苏唯微微一愣。
这次他脸上的苦笑不是装的,站好後,先摘了眼镜,又扯下小胡子,笑道:「这还真有点为难了,毕竟卖身不是我的本职,等我想好了价码再跟你说吧。」
沈玉书的身後传来轻呼声。
原来是那个小孩跟了过来,他看到苏唯的变装,惊讶得双手捂住嘴巴,大眼睛不断地眨动,踩在他肩上的松鼠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看起来很滑稽。
他们的反应就是最直接的赞美,苏唯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笑吟吟地看向沈玉书。
沈玉书出手相助时,他一直站在人群里观望,沈玉书身上有股正气,这种气场在现下的时代里是很少见的,所以沈玉书会帮孩子,他并没有觉得奇怪,但他没想到沈玉书会认出自己。
看来还是轻敌了啊。
「你好像还忘了摘假发。」
沈玉书歪头查看苏唯的头发,这动作带了点孩子气,放在他身上感觉很不协调。
苏唯噗嗤笑了,「用这种口气质问别人,好像不太礼貌。」
「有人会对小偷讲礼貌吗?」
「那不叫小偷,叫侠盗。」
苏唯伸出食指在眼前摆了摆,却换来沈玉书不屑的哼声。
他只好耸耸肩,放弃了解释,说:「头发是真的,我只是染了墨水。」
「别有新意。」
「谢谢,不过真相是我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
苏唯没有被当场抓包的慌乱反应,他举止谦恭,脸上堆着笑容,却因笑得太完美而流於世故,让沈玉书联想到了狐狸。
苏唯的长相很出众,不过与其说是英俊,倒不如说是秀美,一些男伶都未必美得过他,但他眉宇间又有股英气,让人不敢僭越,这跟浪迹坊间的那些拆白党注1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