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说的太多了,他的父亲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对着一直拉着自己的手的杜李丽容轻声道:「丽容,将我衣柜里面的黑色领带拿出来,好吗?」
杜李丽容愣了一下,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又问不出口,只是有点迟疑地走去床前的柜子,找出对方的口中的领带。
由于是昂贵的私家病房,所以这里的摆设可以随他们的喜好装饰,因为这个房间里面摆了一个专门放衣服的柜子。
杜宇声知道他的爸爸是一个很体面的人,即使已经病重,依旧衣穿整齐。
「是哪条?」
杜李丽容找出几条黑色的领带,转身问道。
男人躺着,伸出手指了指其中一条,说道:「那条。」
杜李丽容循着他所指的方向,低头一看,脸色微微地凝滞了。然后很快又恢复原状,轻柔地问道:「你要戴上?」
男人微笑点了头点头,再指着柜子里面挂着的其中一套西装,缓缓地低声说道:「帮我穿上吧!」
杜李丽容盯着手中的领带以及那套西装微微地发楞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帮男人穿上。
本来,杜宇声想帮忙,可是却被杜李丽容摇头拒绝了,只好继续站在原地。花了很长时间才穿好。
床上的人微微喘着气,伸手捉着杜李丽容的手,一眼不眨得凝视着她,就像要把她的脸容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刻在心里一样。
「丽容,这几年我真的对不起你。在事业上太拼命了,完全没有想过你和儿子的感受。我真是一个不及格的爹地以及丈夫啊。」
男人缓缓地说道,心里暗忖这几年在事业的跑道上拼命地冲刺,一直奋力地跑着,结果不知不觉跑得太远了。
偶然回头一看,自己的身边什么都没有了。
「你别这么说……」
杜李丽容语带哭腔,用力地摇摇头说道。
其实不称职的又何止他一人?
她也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以及妻子。
他男人的事业心强,自己也是一个事业心强的女人,最后弄成他们每次一见面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比陌生人更陌生。
最讽刺的是,到了男人病重后,她才发现大家竟然可以像从前一样说话谈心。
可是,他们两个心里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丽容,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叫律师寄给你了,很快你就会收到了。」
男人缓缓地笑道,放开捉住杜李丽容的手,移动到床头的柜子上,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杜李丽容。
杜李丽容有点迟疑地接住,打开细阅,然后脸色一变,冷声道:「我不要。」说完,就扔回去男人的怀里。
「你啊!真是……怎么说呢!这是给你们的赡养费啊!怎么可以不要呢?」男人无奈地一笑,再次把文件递给杜李丽容,强迫她收下。
「你就收下吧!喜欢怎么用这笔钱就怎样用!听话!」
男人缓缓地哄道。他想起以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被杜李丽容倔强的脾气所吸引。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眼中曾经很欣赏对方的性格,却变成了是对方的缺点呢?
也许,有些事情在变质的时候,很多东西也随之慢慢变质。
「你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照做,即使是离婚。现在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要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你就不能收下吗?」
男人缓缓地说道,无奈地一笑。
杜李丽容攥住文件的手一用力,一颗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落下。
她看着男人穿着曾经自己买给他的西装以及领带,心里心酸不已。
「好,我收下。」
杜李丽容快速地擦去泪珠,静静地说道。
「好,好!」男人喜笑颜开,低声道:「我有点累了,要睡一下。」
说完就慢慢地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
只有杜宇声知道,后来他的爹地没有再打开过眼睛了。
他一直都没有哭,也许最伤心的,最难过的情感,是一种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的「痛」。
他忘记了妈咪当时露出怎样的表情,忘记了自己在葬礼的时候,是怎么的脸色,忘记了什么是……悲伤。
他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其实,杜李丽容一直担心杜宇声承受不了打击,而引致心脏病发,可是这孩子一直很安静,什么都不说,什么表示也没有。
她送回杜宇声回到香港的医院,自己还有赶回去处理她丈夫去世之后的事情。他的业务涉及太多,一下子杜李丽容也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杜宇声生,匆匆忙忙地回到外国去了。
杜宇声回到医院后,就变得很沉默,安静地让人觉得很可怕。
偶尔,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仅仅地回答一两句而已。
时间总是在指尖之间流逝,杜宇声站在树下,抬头,望着茂盛的树木,心里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你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呢?
他的心里泛起一丝疑问,眼睛出神地望着粗壮的树干,把头抵住在上面,轻轻地闭上眼睛。
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随风飘过,他猛地一回头,就看到那久违的黑色影子站在在面前。
黑色的影子,无风飞扬的衣角,手握着月牙状的镰刀,静静地站在他的眼前,距离彷佛是这么地近,又这么地远,让杜宇声一下子错觉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一语破冷硬的脸色露出重逢的喜悦,虽然是淡淡的,可是很耀眼,像极了夕阳的光辉,温和地铺在心头。
他一直以为再次相见的时候,杜宇声会对他灿烂一笑,露出如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
可是,此刻,他却看见那个男孩脸颊划过一串串晶莹的泪水。
☆、第十八章:生日的愿望
电视机曾经播放一个卖钟表的广告,杜宇声自然不是对那些昂贵的手表而有兴趣,而是当时广告上的一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很令人憧憬。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一如人间的爱情,每一段爱情不见得会有完满的结局,但是曾经的爱意都是如此地刻骨铭心。
可惜,他,杜宇声只能体会到单恋的味道,连一丝「曾经拥有」也没有。
如能,换取一刻的旖旎,他会想尽办法去取得。
所以,当对方问他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他说出那样的答案了。
一语破望着眼前眼眶溢出流水的男孩,他又再一次觉得这个男孩不适合哭泣,而且当对方哭的时候,连他的心也微微发闷,很不舒坦。
也许,这个男孩在他的心目中远比自己想象来的重要。
他缓缓地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拭擦了那精致脸上的泪水,指尖划过柔嫩的肌肤。
杜宇声并没有作声,只是在一语破碰到他的一瞬间,眼睛微微地睁大,然后不由自主地扑到一语破的怀里,语气沙哑地恳求道:「不要推开我,就让我抱住一下。」
语气小心翼翼地请求着,生怕对方会不喜欢自己的举动。
因为,此时他真得很想抱住这个男人去寻求一丝的慰藉。
在爹地去世后,他一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刚才见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他对一语破的担忧与父亲离世的伤心,一下子涌上心头,突然脑袋一空,泪水就夺眶而出了,如洪水一样泛滥不停,滔滔不绝。
他没有失声痛哭,只是静静地埋在那个宽大的怀抱之中,抽抽搭搭地哭泣着。手攥紧对方一角,一下又一下地抽泣。
一语破觉得内心有一个角落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有一点微痛,隐隐若若。他想象举起手用力地抱着眼前的男孩,可是当他快接触到对方的背部的时候又住手了,举放回原来的位置。
暮色钟声缓缓地响起,清风轻拂而来,树叶轻轻摇动,夕阳西下的淡淡雾色,覆盖在两人地上的影子之下。
那之后,一语破总觉得杜宇声很安静,让人觉得不安地安静。
他是一个很活跃的孩子,如阳光一般热情的性格。
而安静如云的淡然,并不适合灼热的太阳。
可是,杜宇声只是每天静静地按时吃饭,不吵闹,也不再站在窗边看着小孩子上学,也不偶尔留意高级的桥车。
即使,收到他母亲的信件,也一脸平静,一点喜悦也没有似的。
他就像失去灵魂的人偶,现在只是等待时间的消散而已。
时间一到,他就离开,没有任何强烈的求生意志。
一想到这里,一语破就不禁捉紧拳头,他不喜欢这个的「杜宇声」,简直就像另一个人似的。
「你的额头怎样受伤的?」
一语破站在房间的其中一个角落,瞥了一眼杜宇声额头贴起纱布的位置。
他双手抱胸,顿了一下,慢慢地站在床前,低声问道。
虽然是冷冷的语气,却问出关心的字句。
杜宇声眼眸闪过一丝波澜,平静地回答:「没有什么,只是不小心撞到而已。」
其实,杜宇声心口不一。
在一语破离开后,残告诉他一语破在冥界的处境的时候,他担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