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 (葛伯生)

　　他身后站着邻居哥哥，手里拿着他们才来时送的装点心的盘子。
　　“承恩！”郭齐玉松了一口气，过去抱住小孩儿，“爸爸不是说过，大人不在家，不要随便乱跑？！”
　　承恩目光终于从顾警官那儿收回来，委屈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爸爸，也不敢开口解释。
　　“承恩害怕，来敲我门，我就带着他玩了一会儿，”邻居哥哥将盘子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拍拍手，“好了，任务完了。”
　　郭齐玉站起来，“不好意思，承恩跑去你家了？”
　　“嗯，挺聪明的，”邻居哥哥向他挥挥手，“再见，承恩。”
　　“哥哥，再见。”承恩还在害怕郭齐玉生气，小小声声的说了句，摆摆手，动作幅度都不敢太大了。
　　郭齐玉急忙道：“麻烦了，实在抱歉。”
　　“就当你送的点心的谢礼吧。”
　　郭齐玉转过身，对顾警官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是小孩子自己乱跑，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警官无所谓的笑笑，“没事儿，最重要的小孩子安全。”
　　他走到门口，突然站住，指着他们邻居的门问道：“你们知道刚刚那人是干什么的吗？”
　　郭齐玉这还真的不清楚，他刚开始还以为这些警察抓的就是他的邻居，现在想想真是太多疑了。
　　“我知道！”承恩举起手，“哥哥画画，还有很多很多的模型，小人儿的！漂亮！”
　　“谢谢承恩，”顾警官说道，“以后可不要乱跑了啊！”
　　承恩点点头，“叔叔再见。”
　　

　　☆、第六十七章

　　
　　郭齐玉是在一个星期前开始觉得不对劲儿的。
　　一开始只是自己出门时，好像身后有人，但是走了一条街，他回过头时，都是步履匆匆赶着要去上班的年轻人，要不就是去上学的小孩儿和早上出来遛弯儿锻炼的老人。
　　后来是有一天，承恩回家时将自己的小书包藏起来，郭齐玉正好收到老师短信，说是周末布置了作业，希望家长能够督促完成。
　　于是他让承恩将作业拿出来，承恩却提着自己的小书包进了卧室，在里面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拿着作业本出来，“老师说，数学每天就做二十道算数题。”
　　郭齐玉站起来，“我不会让你做21题的，但是你先过来，爸爸有话问你。”
　　承恩慢慢地挨过去，十分地不情愿。
　　郭齐玉将他的作业本翻了翻，都是前几次的作业，完成得很认真，得的都是“优”。
　　“你书包里装了什么？”郭齐玉问道。
　　承恩撇撇嘴，“爸爸你不要骂我。”
　　“我不骂你，你说吧。”
　　承恩结结巴巴地说道：“今天放学时，哥哥在外面等我。”
　　“哥哥？邻居哥哥？”
　　承恩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是爸爸你不是说我有个哥哥吗？那个哥哥也说他是我的哥哥，你是他爸爸。”
　　郭齐玉微微一愣。
　　“哥哥给了一个礼盒，里面都是糖，我没要，但是哥哥说爸爸你喜欢吃……”
　　“所以你就收下了？”
　　承恩点点头，“哥哥说，不让我告诉你，要悄悄的，不然你不会吃的。”
　　郭齐玉无言。
　　承恩见郭齐玉脸色不好，凑过去伏在郭齐玉的膝盖上，望着他，“爸爸，你不喜欢哥哥了吗？”
　　郭齐玉微叹，摇摇头，“你还小。”
　　他没有骂承恩，只是告诉他，以后哥哥来找他，都不能要他的东西了。
　　“你先做作业吧，爸爸去做饭。”
　　承恩懵懂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跑回卧室，将小书包提出来，给郭齐玉看，“爸爸，是这个。”
　　礼盒是纯白的，上面有一根丝带。
　　郭齐玉将它拿出来，摸摸承恩的头，“你去做作业。”
　　承恩还有些惦念盒子里的糖，小声地叫了声“爸爸”。
　　郭齐玉无奈，“这糖饭后再吃。”
　　承恩这才高兴地蹦到小桌子前开始做作业。
　　郭齐玉走到厨房，将礼盒打开了，里面的确是一些各式各样的糖果，但都是外文，看这精致的包装想来也是价格不菲。
　　郭齐玉抿抿嘴，拿起压在盒子丝绸下面的卡片。
　　上面是孟肖彦的字。
　　这么多年了，孟肖彦的字早已不是当初那样凌乱，郭齐玉几乎认不出来，这一笔一画的流畅和利落，好似暗含了一个少年真正的成长和蜕变。
　　“爸爸，我想见你。”
　　上面只有一句话。
　　以这样的方式，得不到回应，写上去的那一瞬间似乎就注定了这是一次没有结果的期盼。
　　郭齐玉将卡片收起来，将糖果礼盒放在餐桌上，开始准备晚饭。
　　他知道是谁一直跟着他，知道那个人在暗地里看见了自己无数次，但那人始终不敢上前来跟自己说上一句话。
　　装作偶遇也不能。
　　第二天是星期六，郭齐玉带着承恩出去买菜。
　　自从有了上次的惊吓之后，郭齐玉要么会在承恩睡醒之前，就买菜回来，要么会带着承恩一起去。
　　“爸爸，今天下午我能先看会儿电视吗？”
　　回家的路上，承恩也出了一点小力，提了两根藕和一把芹菜。
　　“鉴于你今天早上表现良好，我同意了，不过你先做完作业，晚饭前你都可以看电视。”
　　“太好了，爸爸，你真是最好的爸爸。”承恩十分乖巧地拍着马屁。
　　郭齐玉被他逗笑了。
　　承恩开始兴奋地讲他准备看的动画片里的人物剧情。
　　“……真的，超级厉害！”
　　承恩正说着，却发现郭齐玉停住了，“爸爸？”
　　他往前看去，眼里一亮，“咦？哥哥！”
　　承恩想跑上前去，但是看了爸爸一眼，又退回来，抱着藕和芹菜来回地打量着二人。
　　两个人都俱是沉默，郭齐玉匆忙看了他一眼，随即撇开了目光，孟肖彦无奈地笑笑，眼睛却始终盯着眼前人不放。
　　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你今天上午扔了垃圾，我去翻过了，没有礼盒，也没有卡片，”孟肖彦故作轻松地笑道，“所以，我还是觉得爸爸答应我了。”
　　说着，他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拉住郭齐玉。
　　郭齐玉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步，又没注意到身后紧贴着自己大腿的承恩。
　　“哎哟！”承恩被撞倒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承恩！”郭齐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承恩抱起来。
　　小孩儿屁股可疼了，但是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哥哥面前哭很不好意思，于是强忍着眼泪，噘着嘴，忍痛。
　　郭齐玉抱着他连声安慰道歉。
　　承恩忍了一会儿，觉得越发的疼和委屈，抱着郭齐玉的脖颈，将脸埋进男人的肩窝里，也不吭声，但是郭齐玉听到他细细的抽泣声，也知道小孩儿摔了个惨。
　　“没事儿啊，爸爸没注意，对不起啊！”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东西，一时有些犯难。
　　“我来吧，爸爸，”孟肖彦蹲下身，一一拾起地上的口袋，两手提了满当，他笑道，“爸爸每天都要买这么多菜？”
　　郭齐玉有些别扭，“今天周末。”
　　孟肖彦抢先按了电梯键，两人俱是沉默地等着电梯，承恩也不是很痛了，就扭扭屁股，不要郭齐玉抱了。
　　“爸爸，让我下来吧，不要你抱了。”
　　郭齐玉问道：“不疼了？”
　　“不疼了，我自己走。”
　　孟肖彦在一旁说道：“承恩真乖。”
　　承恩不好意思地躲在了郭齐玉身后，偷偷地瞄着高大英俊但却陌生的哥哥。
　　郭齐玉对孟肖彦说道：“东西给我吧。”
　　孟肖彦愣了一下，将手上的东西递了一半给他。
　　“全给我吧。”郭齐玉说道。
　　孟肖彦仿佛自嘲般地一笑，“爸爸是不打算让我上去坐一坐了？”
　　这下反而是郭齐玉愣住。
　　他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让孟肖彦进门。
　　电梯门正好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儿，看了他们一眼，承恩甜甜地喊了声，“姐姐好！”
　　女孩儿笑起来，顺手就摸了一个大白兔糖给他，“弟弟真乖！”
　　郭齐玉被这么一打断，明晰的思路似乎一下混乱了，“承恩还不谢谢姐姐？”
　　承恩又说了声“谢谢姐姐！”
　　女孩儿哼着歌走了出去。
　　郭齐玉有些慌乱地说道：“小北，我……”
　　孟肖彦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将手里的口袋全部递了出去，“没关系，爸爸，等你准备好了，我再来找你。”
　　他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后写上一串数字，“打这个号码，好吗？”
　　他一直都保持着得体又温和的笑，不失礼仪，眼里温润耐心，好似收起了所有的刺与锋芒。
　　承恩已经跑进电梯里，一直按着开门键，看爸爸和哥哥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爸爸哥哥，你们快来啊！”
　　郭齐玉看了承恩一眼，走进了电梯。
　　孟肖彦还举着自己的名片，微微怔愣。
　　“你，你来，来家坐……”
　　“好，谢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