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 (葛伯生)

　　郭齐玉抱歉地抱起承恩，“对不起，爸爸没注意时间，你睡得好吗？”
　　承恩点点头，“爸爸，我还去幼儿园吗？”
　　郭齐玉给幼儿园老师打了个电话，给他请了个假，“反正也星期五，今天就不去了，和爸爸一起包饺子好不好？”
　　承恩也很开心能够和爸爸待在一起，抱着郭齐玉撒了一会儿娇，又自己很乖地坐在柜台后面一边看书，一边守店子。
　　“爸爸去把饺子馅弄好。”郭齐玉站起身，往后面的小厨房走去。
　　承恩很听话，不同于孟肖彦的乖觉，承恩是他真正从婴儿时期拉扯大的，很依赖郭齐玉，却像一只小绵羊无害而又温顺。
　　承恩长得很好看，面貌看上去既不像郑青，也不像罗简，却又都融合了他们的优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郭齐玉总觉得承恩有些地方，神态像极了自己。
　　大概是真的相处久了，小孩子无意识的学习让他们父子看起来就像一对真正的父子一般。
　　他又想起了孟肖彦，仔细回想起来，那孩子倒还真的是和自己没有什么地方相似的。
　　别人家的孩子终归是别人家的。
　　郭齐玉吸吸鼻子，专心剁肉。
　　“爸爸，等会儿我能去李朝天家看电视吗？”
　　吃完饺子，郭齐玉正在收拾残局，承恩很乖地将碗叠起来，放进厨房里，然后又仰着小脸儿，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盼。
　　郭齐玉洗碗的手一顿，问道：“李朝天邀请你了吗？”
　　“没，”承恩有些不开心了，拽着自己的衣角，“可是我想看……”
　　郭齐玉蹲下来，和他讲道理，“别人没有邀请你，你也没有提前说的话，冒然上门是不礼貌的，知道吗？”
　　承恩低着头不说话。
　　郭齐玉心头一酸，可是手上的余钱必须得存着，承恩多病，从出生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毛病就没断过。
　　这也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
　　承恩在这上面乖巧地不像一个孩子，他从来不会像郭齐玉索要什么，还会拼命地想办法帮郭齐玉节约钱。
　　郭齐玉想起去年，承恩悄悄跑出去了。
　　下午吃饭时，小孩儿都还没有回来，郭齐玉一下着急了，挨家挨户地去找，都说见过承恩，就是不知道他往哪儿跑了。
　　李朝天也说见过承恩，让承恩跟他们一起去玩，但是承恩提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跑走了。
　　郭齐玉心里发急，万念俱灰之下，正要去报警，承恩却一身脏兮兮地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手上还捏着几块钱向他“邀功”。
　　郭齐玉记得当时自己的语气很不好，问他去哪里了，见小孩儿支吾着不肯说，郭齐玉心下又气又怒，将小孩儿按在自己膝盖上，啪啪打了两下屁股。
　　其实并不痛，只是从未凶过自己的爸爸突然严肃起来，还打了自己屁股，让小孩儿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但小孩儿却没有大哭，而是抿着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郭齐玉到底是心疼的。
　　他将小孩儿扶起来，坐在自己膝盖上，面对着自己。
　　小孩儿伸手就要抱他，但郭齐玉却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抱自己，小孩儿更加委屈，控制不住地嘤嘤起来，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拼命落。
　　“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多担心？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能乱跑，不能乱跑！”郭齐玉教训道。
　　承恩似乎被吓到了，胡乱地点头，也不说话，就小小声声地哭。
　　郭齐玉心疼极了，又很后怕，最终将小孩儿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直到带小孩儿去洗漱时，才看到他手里还一直紧握着几块钱。
　　“哪里来的钱？”郭齐玉问道。
　　承恩害怕地看了他一眼，不敢说。
　　郭齐玉知道是自己把他吓到了，又是好一阵安慰，承恩才慢慢地说道：“我听刘老师说卖空瓶子可以换钱，我就去街上捡了很多瓶子。”
　　“爸爸，”承恩声音糯糯的，带着点讨好，“爸爸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会努力赚钱的。”
　　郭齐玉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怕惹得小孩儿又哭一场，最后还是忍了又忍，将眼泪忍了回去，抱住小孩儿，“爸爸没有生气，爸爸就是太担心了。”
　　第二天，等承恩睡醒了，郭齐玉才将他叫到跟前，仔仔细细地讲了遍道理，让承恩以后不要老是想着赚钱，也不要随便乱跑。
　　最后他叹了口气，亲了亲小孩儿的脸，“我的承恩这么懂事，爸爸舍不得。”
　　从此，承恩倒是没有再想方设法的赚钱，但是依然很节约，幼儿园的小孩子都会自己带玩具去玩，承恩从来都只乖乖地玩幼儿园的玩具。
　　而且不玩了，还会细心地放回去。
　　郭齐玉后来给他买了一个很酷的模型小车，承恩很高兴，但是一直都没有带去过。
　　郭齐玉问过为什么。
　　承恩说怕弄坏了，在家里玩就好了，他可以邀请李朝天他们来玩。
　　但是一次也没有，甚至他自己也没怎么玩过，倒是时不时会拿小帕子去擦拭。
　　承恩愈发懂事，就让郭齐玉愈加难过。
　　咬了咬牙，他笑着对小孩儿承诺道：“爸爸过几天就去给你买电视机好不好？”
　　承恩抬起头来，睁大了眼。
　　“以后宝宝就可以在家里看电视了，还可以邀请李朝天他们。”郭齐玉摸摸他的头。
　　承恩却脆生生地说道：“爸爸，其实我不看电视也可以的，你买的书都很好看……”
　　郭齐玉眼眶一红，“可是爸爸也想看电视了。”
　　承恩安静地看了郭齐玉一会儿，突然抱住郭齐玉，“爸爸，承恩是不是很不乖？”
　　郭齐玉顺势将他抱起来，“宝宝说什么傻话，我的承恩是天底下最乖的小孩儿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真的，爸爸也想看电视了，爸爸想和承恩一起躺在床上，看电视。”
　　“爸爸……”
　　……
　　周末的时候，书店里会有很多小孩儿来看书，地上满满当当地坐满了小不点儿。
　　郭齐玉腾不开身，但是却一直记挂着要去买电视。
　　最后还是决定星期一的时候去C市看一看，顺便带很久没有出过门的承恩去动物园玩。
　　“……”
　　还有始终不肯面对的内心的隐秘愿望——他想去看一看小北。
　　

　　☆、第六十一章

　　
　　小承恩很久都没有离过家门，即便是到了C市，也只能待在医院里。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已经用了家里很多钱，所以也从不要求要出去玩。
　　这次听郭齐玉说要带自己去动物园，小孩儿高兴极了，早上没有赖床，吃早饭时没有搞小动作，迅速吃完饭，还想帮忙洗碗。
　　郭齐玉赶他去收拾自己的小书包，他又立马爬上楼，动作迅速地背着小书包下来，整个小脸都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有朝气。
　　“你平时也这么快就乖了。”郭齐玉关门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
　　小承恩立马苦了脸，“平时我很闲啊！”
　　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话，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有种莫名的喜感。
　　郭齐玉一路上都在笑，小承恩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逗得郭齐玉这么开心，但是郭齐玉笑，他也跟着傻笑。
　　大清早的街上，人还很少，就看着一对父子跟街一路傻笑。
　　上车没一会儿，承恩就迷迷糊糊地窝在郭齐玉怀里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爸爸你要记得叫我哈。”
　　郭齐玉其实也久未出门，一般来C市也都是为了给承恩看病，除了医院外头两里地他也走不到哪儿去。
　　这次去C市他还是专门询问了一番，生怕自己带着承恩就在城里迷路了。
　　县城离C市也不算远，不过一小时的车程。
　　“承恩，起来，我们下车了。”
　　但是小孩儿仍是闭着眼，在郭齐玉怀里磨磨蹭蹭地撒着娇，哼唧着要抱。
　　郭齐玉只好又把他抱起来，下了车，一时有些茫然。
　　应该是先去家电商场选电视。
　　郭齐玉想着，上了公交，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他记得很清楚，小北他们开会是在市中心。
　　郭齐玉垂着眼，小孩儿正好揉着眼，终于肯醒来，也不要郭齐玉抱了，自己坐下来，靠着车窗看外面的景色。
　　下了车，家电商场很大，怕小孩儿走丢，郭齐玉一路上都抱着承恩，东拐西拐，走进了家电商场后面的一条街。
　　家电商场修得金碧辉煌，里面全是一线产品，价格昂贵。郭齐玉拐进的商场后面一条街，三分之二的店铺都是卖家电的，基本上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只不过这里的店子都是买卖二手货和修理的。
　　郭齐玉逛了几家，发现价格都相差不大，便选了一台，送和装都要钱，郭齐玉讲了一会儿价，让师傅送到车站就行了，少了一百五，叮嘱师傅路上小心，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爸爸，我们是要去动物园了吗？”承恩一脸期待。
　　郭齐玉却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对承恩说道：“等会儿，我们先去市中心，去那儿给承恩买几件新衣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