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要抬手摸伤口,容稚转回身喝止:“你别乱摸啊!”
她拿全东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跪在折叠床上,一把拉下她的手,用棉签沾着酒精擦开她额头上的血痕。
姜照雪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终于感受到了真实的锐痛。
神魂悉数回落到现实。
容稚擦拭的手也跟着颤抖:“你这伤得好深啊。”
她看到姜照雪发际线稍往后一点的地方,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了一道一公分多的口子,深可见肉,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
她止不住她的血,又怕她操作不当让姜照雪的伤口受更多感染,一边慌乱地用纱布帮她按压,一边当机立断:“我们去医院。”
“你带医保卡和身份证了吗?”她伸长手去摸手机,戳开约车软件。
姜照雪无意给她添更多麻烦。她眼角还挂着一点来不及擦去的水痕,唇边却努力地扯出了一抹笑,安慰:“没事啦,消毒一下就好了,这大半夜的,去哪里找医生。”
容稚强硬:“不行,你快起来啦,我们挂急诊。”
她内疚得要哭出来了:“我刚刚就说了,我睡折叠床,你非不肯。”
她刚刚要是再坚持一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等不及打车软件反复搜寻附近车辆,直接拨打了附近一个相熟的出租车司机电话,央求人家帮忙出车。姜照雪拗不过她,只好顺了她的意思。
大半夜的,两人草草换了衣服,紧急赶往最近的医院急诊部问诊。
医生一看到伤口就说:“这得打破伤风,缝两针啊。”
容稚沉重:“我们就是看伤口太深了,不放心才赶紧过来的。”
医生点头,一边在电脑上敲病历,一边分神看姜照雪,说:“那你们一会儿出去找护士,让她把你这条伤口旁的头发剃了。”
容稚瞬间不淡定了:“还要剃头发啊?”
这……这要剃成什么样的啊?
她紧张:“那这块头皮的头发以后还能长出来吗?”
医生见怪不怪:“不剃要怎么缝呀?都是头发。”
他宽慰:“没关系啦,你朋友这位置还好,剃了能长出来的,就是伤口那里可能会长不出来,但以后头发长了,随便一遮就看不到了。”
容稚犹豫,还想再确认什么,姜照雪忽然开口:“好。”
她对着容稚摇了摇头,示意没事的。
医生看她沉稳,询问:“那你看你是要打麻药,还是不打?总共就缝两针,打麻药也要一针的。”
他语气里透着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容稚头皮登时就麻了。
她惶恐地看向姜照雪,姜照雪镇定:“那就不打吧。”
容稚愕然:“姜姜……”
姜照雪淡定地牵唇,说:“没关系的,反正很快,不是说打麻药不好吗?”
她似乎还有心情开玩笑缓解气氛:“我怕我没磕傻,打麻药反而打傻了。”
容稚一点都笑不出来。
消毒水刺鼻,诊疗室冰冷,缝合的全过程,短暂又漫长。容稚站在姜照雪的诊疗床边,全程看都不敢仔细看,姜照雪躺在诊疗床上,抓着诊疗床旁的铁栏杆,感受着针线在皮肤里穿梭、拉扯,却是一声没吭。
穿皮破肉的痛意刺激下,她反而好像重新活过来,而后,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力气笑,也不想哭,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痛意和深深浅浅的疲乏了。
容稚看着都替她揪心。
她出了急诊部,和姜照雪一起站在大门口等车,终于憋不住追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无意打听姜照雪的隐私,但姜照雪的状态实在太反常、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相识这么多年,她只在明妍刚结婚那会儿见过姜照雪这样的状态,甚至,还没有这么糟糕。
少一针也好啊。不打麻药,她怀疑姜照雪根本就是在自虐。
她眼圈因为激动而发红,姜照雪脸色苍白,唇上全是忍痛时咬出的齿痕,整个人除了憔悴,神态倒是比她更像一个没事人。
她迎着晨光站着,看天光渐渐破开鱼肚,没有光环的普通人握着扫把、开着公交车、赶着集市,认真而踏实地开始新一天周而复始的忙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和欣羡。
她开口说:“她做了很突破我底线的事。”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容稚惊诧,拧眉:“她出轨了?”
姜照雪说:“不是。”
“那……那……”容稚猜不出来,不敢乱猜。
姜照雪无意识地攥指头,吐露一部分的真相:“明妍的结婚对象,是她雇去勾引她的演员。”
容稚瞠目结舌:“啊,啊,这……”
我靠!她内心骂脏话。
姜照雪不悲不喜,像是已经超脱物外了。
容稚担心:“那……那你们现在……”
姜照雪摇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我不知道,我想先静一静,缓一缓。”
容稚点头,表示理解。
她静默两秒,犹豫着,又忍不住问:“那她没给你解释吗?”
她总觉得岑露白不像是会做这种没品的事的人。商场上的事不好说,但感情上,对待姜姜,不至于吧。谁都看得出她有多紧张她啊。
真的爱一个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姜照雪客观:“我没有给她解释的时间。”
当然,她好像也真的没有想解释。
她直接承认了。
容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有意给她们找点回旋的余地,但不知全貌,不敢随便发言。无论如何,她都是站在姜照雪这边的。不真诚、欺骗,确实是感情里的大忌,她也怕姜照雪受到更多的伤害。
“那就不想这些事了,我们先放空两天。”她支持姜照雪。
姜照雪应:“嗯。”
容稚故作轻松:“哎,本来还想今天让你陪我出去溜达溜达的,但现在看起来,我们还是先回去补个觉,然后继续家里蹲吧。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找个厨房,给你炖点东西补一补吧,流了好多血啊。”
姜照雪扯出一抹淡笑,领受了她的好意。
两人打车回了檀阅公寓,一起半睡半醒地放空了大半个早上,而后才起床随便吃了东西填肚子,各自忙碌。
傍晚,容稚出门应酬了,姜照雪独自在书桌前看文献。
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她心跳微促,伸手挪过,看见屏幕里是岑遥发来微信消息,说:“对不起,嫂子。”
“对不起。”
只有短短的八个字,没有再多的言语。
姜照雪出神地看着,五味杂陈,不知道是悲凉多一点,还是漠然多一点。
她们认错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的干脆。
惜字如金也是。
她没有回复这条消息,直接锁屏了。
但心绪却因此再也静不下来了。
她强撑着,继续看文献,即使一个字也没有看进脑子里,还是坚持着在电脑前坐到了深夜。
她面色白得像纸,但还是强装着没事,容稚受不了她这个样子。
她知道姜照雪是怎样的人,知道她是怎样地喜欢岑露白,也因此在受什么样的心理折磨。她忍不住在关灯上床后,偏心地开解她:“我不是要替岑露白说好话,就是,我思来想去觉得,岑露白是不应该插手你们的感情,钓鱼执法,但是明妍也不完全是无辜的呀。她如果够坚定,怎么可能让岑露白得逞啊。”
姜照雪握着手腕上的白玉菩提手串,声音轻得像是要散了。
她说:“明妍确实不完全无辜,但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什么话?”
“她说,她罪不至此。”
容稚沉默了。
好像也是的。
勾引和考验就够了,为什么还让他们结婚了?达成让姜照雪看清她的目的不就好了吗?
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姜照雪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劝她。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谁有这个资格去考验别人?
况且,岑露白欺瞒她的也不止这一件事,恶劣的也不止这一点。
姜照雪觉得自己很清醒,又很不清醒。
明明知道岑露白已经踩到了自己的底线,做的这些事都是她的三观无法接受的,可偏偏却下不了决心,做不出一个理智人该有的决断。
不知道在优柔寡断什么。
她厌弃自己,又无法控制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从早上七点钟到晚上十二点钟,她都呆在电脑前看文献,写论文,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六月的最后一天,孙青给她打电话,感慨这老头有时候真的太好笑了。
她说姜兴最近用着岑露白送他的父亲节礼物,那把贵的要命的剃须刀,突然勤快了起来。每天剃胡子,剃完了还要仔仔细细地清理干净,装回盒子里,她要冷眼看他三分钟热度能坚持几天。
她是笑着说的,姜照雪也配合着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光亮。
过了两天,黄应秋也发来消息,说收到她寄给她的话剧票了,让她们有时间的话到家里吃饭。
姜照雪含糊地答应。
又过两天,姜勤风也打来了电话,也邀请她们吃饭,说房子装修好了,要感谢露白姐介绍的楼盘和设计师,让她们务必要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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