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这个鞍前马后,却始终不被待见、被骂没皮没脸的异类。
这么久以来,她不愿意来医院,就是害怕这些记忆再被钩沉起。她害怕医院这过分犀利的白光、光洁的地板,再次倒影出那个被人用眼光活剥着的、卑微的、难堪的、褴褛的自己。
她看着对方利落地更换药水袋,说不出一句寒暄的话。
倒是对方换完了药水袋,转身要出去之前,忽然对着她眨了下眼,夸赞:“你太太很漂亮,你们很般配哦。”
眼里是全然的善意。
姜照雪愣了愣,紧绷着的神经忽然在一瞬间松弛了下来。
即便婚姻是假的,她好像也在这善意的祝福里找回了一丝破碎的自尊和体面。至少她站在岑露白的身边,以爱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她觉得自己虚荣、可笑,居然需要用这个来装点自己,可启唇应“谢谢”,却还是忍不住鼻腔微酸,唇角泛笑。
好像终于能够不当鸵鸟,在这里、在一场黑色喜剧里,挺起脊背、抬起头、扯出一抹笑直视过往了。
她释怀了。
发自内心的。
第25章 第一次如此靠近。
周妈的腰椎有块碎骨凸进了椎管里,现在腿脚活动困难,可能就是因为碎骨压迫到了神经,这种骨折不动手术的话,很容易引起下肢瘫痪,专家会诊后的意见也是手术比较好。
岑露白向周妈转达了专家的意见,周妈只想知道岑露白的建议。
她这条命,本来就是岑露白帮她捡回来的。几年前她罹患乳腺癌,治疗的全程就是岑露白帮她定主意,联系各方的。
她能活到今天,离不开岑露白一直以来的关照。
她相信岑露白。
岑露白没有推诿,言简意赅:“我也觉得手术比较好,而且,越快越好。”
保守治疗不仅有延误病情的风险,而且长时间躺在床上不能动有多煎熬,她比谁都清楚。
早治疗,早痊愈。在成熟的手术团队下,这个手术不是很大,风险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周妈没意见,全然听从岑露白的安排的:“那就动手术。”
岑露白眼底的忧色稍敛,牵出一抹令人安定的笑,宽慰她:“没事的,别担心,就是一个小手术。医科大的专家来给你做。”
周妈表现得轻松:“嗯。”
姜照雪跟着放松了些。
于是凌晨两点多,周妈就被加急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一关,走道上就只剩姜照雪、岑露白和她们的影子了。
午夜的风雨依旧凄楚,变本加厉地在窗户外作浪,四下悄无人声,有一种空寂到令人发慌的气氛。
姜照雪不安地从手术室闭合的门缝上收回眼神。
岑露白低眸,温声询问她:“汪平还在停车场,我让他先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她腰背笔直,面容沉静,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令人信服。
可姜照雪却看到,她本就轻薄的淡妆,经过长时间的氧化,微微脱妆后,现出了她眼底淡淡的倦色。
仍然是美丽的,甚至因此显露出了她更多柔弱、可亲近的美。
可一瞬间,姜照雪的心却像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揉搓了下。
岑露白再强大、再举重若轻,也是肉体凡胎,也是会累的吧。
她摇头:“不用。”
岑露白却以为她那几秒的沉默是动摇。她继续安她的心:“手术大概要三个小时,我在这里等就好。不会有事的,出来了我给你发消息。”
“明天早上遥遥的司机会过来接我,送我去机场,顺便把遥遥送过来接我的班的,所以医院这边你别担心。”
“等你睡醒了就都没事了。”
她轻描淡写,安排得井井有条。
姜照雪没办法不心软。
栉风沐雨,更深露重,她空着手从海城回来,又空着手从北城过去,连家都不回一趟,真的就是为了赴她这一场话剧的约定。
她喉咙干了干,再次摇头,直接走到正对面的等候椅上坐下了:“不用了。”
“我陪你。”她把含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说出来了。
岑露白跟着她侧转身子,微微错愕。
姜照雪咬唇,注视着她,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里冒出下一句话:“你在海城安心忙你的,之后医院这边除了小遥,还会有我的。”
仿佛她真的是岑露白的妻子,能帮她安定大后方。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界、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姜照雪不好意思,却没有太后悔。
岑露白似乎有些意外,与她对视着,有两秒没说话,随即,眼底像有什么荡漾开来,微微勾唇,忽然就妥协了。
“那好,麻烦你了。”她走近,神色明显放松,仿佛姜照雪真的帮了她大忙。
姜照雪耳根微热,悄悄地松一口气,摇了摇头。
岑露白抬手,把风衣外套脱下,递给她:“盖着睡一会儿吧,感冒刚好,别再着凉了。”
姜照雪没接:“不用了,我不冷。”
不冷是假的。她今天还是穿了短裙,配着长靴,露出了一小截光洁的大腿,此刻坐在这不知道哪里漏着风的走道里,其实是有些通体发凉的。可岑露白脱了风衣,里面也只有一条长裙,看起来并不比她要暖和多少。
只是,她话音刚落,身体就很不给面子地给出了想打喷嚏信号。
姜照雪:“……”
她连忙低下头,很努力地想忍住,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闷出了一声轻哼。
岑露白眼眸瞬了瞬,发出了一声笑音。听得出很克制了,几乎只是气声。
姜照雪脸瞬间红到了脖子。
不想抬头,也不想见人了。
岑露白唇角弧度加深,抬起手想揉姜照雪的脑袋,怕她更尴尬,又忍住了。
她噙着笑,把风衣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腿上,当做什么没发现一样,在她身边落座:“你要是感冒了,我在海城的担心就要更多了。”
姜照雪下意识想要归还她风衣的手顿住。半晌,她退让了一步,挪得靠岑露白近了些,把风衣横过来打开,一半盖在自己身上,一半递给岑露白,示意她一起。
岑露白微愣,转瞬微垂长睫,让笑意在眼底流转。倒是没有拒绝。
她也挪动了一下,坐得离姜照雪更近了些。
风衣敞开着,堪堪地罩住了她们坐着的全身,让大部分作祟的冷风没了可乘之机。
姜照雪暖和了不少。她没再说话,头靠着墙,闭上眼,听窗外风雨凄凄,嗅着鼻间从岑露白身上传来的熟悉木质淡香水味,恍惚间竟有一种风动雨动我心不动的安定感。
“谢谢你陪我来医院。”岑露白忽然淡淡开口。
姜照雪睁开眼,以为岑露白要和她说话。
她偏过头看岑露白,岑露白却没看她。
她微阖着眼,长睫在灯光下微微颤动。不知道是不是过分冷白的光线反衬,她五官线条竟显出了柔色,像造物者手下最精心捏造的琉璃娃娃一样,精致、完美,却透着脆弱。
“其实我很讨厌医院。”她轻声地陈述。
姜照雪眸光动了动,心底里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柔软的,沉重的,甚至是怜惜的。
好像因着这一点奇怪的共同点,她们短暂地站进了同一个世界里。
她翕动着唇,放软了声音问:“是因为之前受伤的事吗?”
岑露白答:“一半。”
姜照雪想追问另一半是什么,犹豫着,又克制了,岑露白也没继续往下说。
空气静默几秒,姜照雪开口:“其实我也很讨厌医院。”
如果不是这时这刻,她可能永远不会对别人说出口的。她转回头,直面着对面冰冷的墙壁,淡声说:“我也谢谢你。”
岑露白似乎动了动,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姜照雪闭上了眼,不想解释为什么。
岑露白似乎一直注视着她,半晌,移开眼很轻地笑。
她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只是坐得离她更近了些,让彼此的手臂贴着手臂,冷风再也不能从她们盖着的风衣中间缝隙里钻过。
“靠着我睡一会儿吧?”她低柔地邀请。
姜照雪生不出抗拒的心。
像在寒夜里偎依着彼此取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放纵了自己的软弱,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轻轻地靠在岑露白的身体上。
岑露白也回应了她。
第一次,她让她们如此靠近,心也如此靠近。
她没有真的睡着,可思绪却像被洪水冲刷后的芦苇荡,苇草一根根散漫地飘荡开了。
她想起了明妍、想起了那段过往、想起了明妍追她的时候、也想起了明妍放弃她的时候,还想起了今晚的话剧、剧里戏子姨太太久久驻足的画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岑露白那个和姨太太相似的,始终挺拔、沉稳、从容的身影上。
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信任,忽然觉得岑露白谈感情的时候也许也是这样的。
好像一汪无限包容的静湖,永远宁和,永远温柔,即使是走钢丝,也不会让你粉身碎骨。
她会永远在底下为你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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