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第三次。”
枝头细雪落在脸上,又化得无影无踪,可卿在风中嗅到那人身上的草药味,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的一刹那,只觉这女子眉眼间俱是冰冷淡漠,面容苍白得就算是在阳光下依旧没有血色,一时不禁眼眸微动“你生了什么病”
“必死之病”
“也许我可以救你的命”
“活着那便活,死了,那就死”
不光生死,这世间万事万物对姒墨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撼动她的情绪。
可卿听了她的话后没有露出什么惊诧的神色,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沉默之际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从中走出一个高挑的女子,凤眼朱唇,面色如霞,眼中神采非常,长发随意散在背后,着红衣配金带,手中握着一柄墨色长剑,有着说不出张狂招摇。
“义姐,好端端的,干嘛又说什么活啊死啊的”
“酒醒了?”
“我什么时候醉过”
姒墨瞥了她一眼,说出的话一点情面都没留。
“没醉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徒弟被欺负?”
鹤一的脸红了几分,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我这不是正要去给我的小徒主持公道嘛,结果被你抢先了。”
虽然是一直在同姒墨说话,可鹤一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那个陌生女子,昨日还是生死未卜,今日就能下床走路了?有心试她一试,隐在袖中的手指间藏着两枚青枣,在与姒墨说话时灌入三分内力,曲手暗暗将其中一枚弹向她。
可卿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几乎在她出手的一瞬间就侧了身,那枚青枣与她擦身而过,深深嵌进她身后的山石上。
好敏锐!
鹤一在心中暗叹了一句,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反应实在是难得,况且病愈合的这般迅速,可见内力也是扎实深厚。欣喜之余又有些懊悔,自己已经说了不再收徒,可这么一个好苗子若是让给别人又不甘心……两难之际目光落在姒墨身上,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义姐,今日也算是你出面保下了她。可乌山规矩向来是不留外人,你看这……”
姒墨把她刚才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楚,知道她向来惜才定会找借口把那女子留下,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
“我从不收徒”
鹤一装作没听见,转头看向那个女子问道“叫什么,多大了,哪里人士?”
“可卿,十七岁,四海为家”
“四海为家,有趣有趣,可卿你愿意拜我义姐为师吗?”
可卿对于师父自幼挑剔,故而武艺全部由父亲指点。现下那个女子的武艺平平若有顽疾,怎么看都不是个能当自己师父的人。本想拒绝,但又想到是她接连救了自己两次,做她的徒弟日后也算是能回报一二。
“愿意”
“我不……”
鹤一见自家义姐要拒绝,赶紧把手中剩下的那枚青枣塞到她口中,抢先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也不必举行什么拜师仪式了,你日后就留在乌山”
说罢赶紧头也不回的躲了屋子,哐的一声把门关紧,在屋内喊道“义姐,你不要担心教习之事,你的徒弟我可以帮你教!”
姒墨口中含着青枣无法出言拒绝,眼神带了几分无奈,自己的这个义妹是世上少有能气到自己的人。
就这样,两个你不情我不愿的人戏剧性的成了师徒。姒墨这才认真的端详了起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徒弟,虽现下是寒冬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若轻纱的白衣,站在茫茫白雪中似是同天地融为一体,虽是生的秀雅绝俗但身上又带着莫可逼视的气质,当真是洁如雪冷似冰,也难怪砚星见她的第一面时就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可卿见她终于肯正视自己了,眼眸中的冰雪似是融了一分 “这回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姒墨”
可卿本该称她为师父,可不知为何这两个字总是叫不出口,沉默半晌问道“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
姒墨垂下眼眸不再看她“随你,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自幼体弱,习不得什么武,自然无法指点你什么。”
可卿闻言伸手轻点在她的左肩上问道“这是气户穴吗?”
姒墨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往右移了一寸“这里才是,刚刚那个是云门穴”
她的手指似是比自己的还要冰,可卿缩回手,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精通穴位,可以指点我这个吗?”
“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往姒墨的房间走去,快到门口时姒墨却突然停住了,收回了想要推门的手,眉目间露出些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
“无事”
门被推开的一霎那,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可卿站在外面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看着盯着床榻又陷入沉思的姒墨心中生出几分疑惑来,她到底在顾虑什么?
虽然床榻只有一个,但姒墨自然无法说出让可卿睡在地上的话,暂且不说她体内寒气未尽睡在地上会损伤根本,单说她现在是自己的徒弟这一点就无法开这个口。
今夜该怎么度过呢?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可卿发现姒墨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猜测原因的时候,看到砚星拎了个小食盒敲响了门。
“师姑,吃饭了。师父叫我把可卿师妹的饭菜也一并送过来。”
原来姒墨是不同大家一起吃饭的,她身子不好,饭中需要加上些药材做成药膳,所以一日三餐都是由砚星单做再送到她房间里。
“放那儿罢”
砚星踌躇了一会儿,临走时开口道“师姑你得多吃点,不然身子怎么会养好呢”
“知道了”
每次都是这么敷衍自己,砚星叹了口气无奈的关好门离开了。
可卿掀开食盒,里面传来一股草药的味道,心里了然,这原来是药膳,看来她的身子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差。
姒墨喝了一口瓷盅里的汤,入口有些微苦,这饭吃的同喝药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
“你也吃饭罢”
两人的饭量都不大,吃完后饭菜还剩了一大半,桌上烛火摇曳,只照亮了小半间屋子,姒墨隐在昏暗中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食不言寝不语,纵使现在多了一个陪她吃饭的人,但还是同以前是没什么差别的。
“我去还食盒”
可卿明显是个没有做过事的人,瓷盅没有放好,刚一提起来就撒了一食盒的汤汤水水。
姒墨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递了过去,看着她擦食盒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次提醒我把里面的汤倒掉。”
“好”
等可卿走到小厨房把食盒交给砚星时,发现她从中翻出那个空瓷盅后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笑。
“今晚师姑都喝光了哎”
看着面前欢天喜地的人,可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姒墨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下次提醒我倒掉。虽然依旧是冷着脸的模样,可现在却觉出了几分可爱来。
本以为她是个从内到外都是冷冰冰的人,没想到心思竟这般的细腻。
回到屋子时可卿发现刚才还空荡荡的床榻中间多了一道薄纱,把床榻一分为二。姒墨躺在薄纱里侧脸对着墙,自己只能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
都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别说两个女子了,就算是一男一女同榻而眠也是有的,像姒墨这样的人可真是不太多见。
可卿轻掩好门,吹灭蜡烛脱了外衫后躺到了薄纱的外侧,脸朝门口两人相背而眠。
鼻间若有若无的草药味让可卿有些失眠,自小她最厌恶的就是汤药的味道,现在闻得狠了,虽然有些习惯了,但总归是睡不安稳。
今夜姒墨也有些失眠,平日中每夜睡睡醒醒,加起来的入眠时间不过两个多时辰而已,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两个多时辰也有些睡不足了。
两人谁也没动也没有说话,中间的那道薄纱见证了两人共同失眠的第一晚。
第5章 发病
冬日天短,可卿已经醒了很久但窗外依旧是黑漆漆的。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屋内的炭火早就灭了,浑身冰冷冷的。这一夜一直保持着侧卧的姿势,身子早就又酸又麻。耐着性子又躺了片刻,实在是忍不住了,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点燃了桌上的那半根残烛,灯火如豆只照亮了不到半臂远的东西。
屋内又冷又潮,可卿把蜡烛放置在一边,蹲下身尝试着重新点燃火盆,打火石在黑暗中敲出火花,可火盆中的炭依旧是黑黢黢冷冰冰的。
“咳咳”
可卿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姒墨,停住了动作,下意识的把打火石握在手中,可那人的咳嗽声未减反增。或许是被烛火扰到了?可卿站起身刚要吹灭蜡烛,却在屋内浓重的草药味中嗅到了血腥气。
耳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声,可卿举着蜡烛凑近一看,发现床榻中间的薄纱上多了几道血迹。
可卿把手中的蜡烛放在一旁,伸手掀开了薄纱,看到姒墨蜷缩在墙角,血如流水接连不断的从她的口鼻中涌出,将身上的白衣从里到外染了个透透彻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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