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闹什么了?”臭流氓醉熏熏地靠在阳台上,伸着握着酒瓶的手指着老大爷,“老子说了,在老子门上贴纸条的人不站出来这事儿就不算完!要是受不了就把他们都叫起来,趁早给老子个交代。”
“交代什么呀,”老大爷快让他气哭了,“谁敢在你家门上贴纸条啊,说不定贴纸条的人早搬走了,我找谁给你交代?”
“又没让你交代,”他打了个酒嗝,回头朝屋里吼,“给老子小点儿声!”
震耳的音乐总算小了,
“好话不说第二遍,没人承认这事儿不能完,看看谁靠的过谁。”
“行行,你别再放了,我现在去给你叫人,你先别放。我去把他们叫起来。”
不多会儿,楼下聚集了七八个人,这小区入住率很低,挨家挨户派出一个代表,也没几个人。都是大老爷们儿,一个个穿着拖鞋睡衣。相比前几日的愤慨,这会儿更多的是挫败无力。
“人到齐了?”臭流氓牛逼哄哄问。
“到齐了,就这几个,其他的都是才搬进来的新住户,就这几个老人。”
“行,”臭流氓大手一挥撑在栏杆上,“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到底谁在我门上贴的纸条,现在站出来认了就完事儿。”
没人敢认,谁知道认了之后这臭流氓又能作出什么花样。
“没人认是吧?”臭流氓盯着楼下的人,挨个扫了一圈后冷笑一声,“不认可以,咱们接着犒。看谁犒的过谁。”
说完一回头,“唱到哪儿了?给我放那个谭咏麟的,那叫什么不再见那个……”
余找找对这臭流氓更加愤恨了,但同时也觉得他说的没错,给他门上贴纸条那个,站出来不就得了,他就不信这臭流氓能弄死那罪魁祸首。他也理解罪魁祸首是被臭流氓给吓怕了,怕担事儿,可就因为自己的过错窝囊连累别人,这也太不人性了。
灯光打亮了那具麦色的身体,余找找极力想看清那人的长相,却只能看见他眉宇间一片深重的阴影,那人在笑,侧脸的轮廓清晰,能看到说话间一开一合的嘴唇,和若隐若现的牙齿。许是因为他肤色略黑,所以衬的那牙齿很白。
看得太专注仔细,余找找眼睛里除了那人其余的都渐渐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恍惚间看到一双浓黑的眉,跟浓眉下闪闪发光的眼。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转面,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浮沉浪似人潮,哪会没有思念,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这歌声相对柔和,余找找转身走出洗手间,在一声声充满时代感的经典旋律和听不懂的歌词里走回卧室。
第5章
睡觉不拉窗帘,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因为初升的太阳会一直骚扰我们的视神经,即使眼皮紧闭也无法阻挡它光明正大的视奸行为——
此刻它视奸的对象正不知廉耻的赤裸在床,两米乘两米二的大床仍有些装不下他,蜷着一条腿,另有一脚踝露出床尾,这只脚出奇的大,脚踝的骨架也粗壮,且越往上毛发越旺盛,而这双腿比普通人明显要长出一大截,需要稍长的时间才能把它们彻底浏览完毕。
到腿中央,有个玩意儿正不要脸地竖起老高,在一丛乱糟糟的毛发里一柱擎天,顶端光滑圆润且有淫光,柱身青筋虬扎血脉喷张,观者无一不为之羞臊。
据说看男人要看腰,此人的腰乃是百里挑一的狗公腰,肋骨以下腰腹劲瘦有型,肋骨往上胸宽膀阔,喉结突出,下颚冒出层青色胡渣,鼻梁从眉心就露出高挺之色,此刻眉间微皱有个“川”字,而那双不堪骚扰的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眼睛黑得发亮。
他睁着眼瞪了会儿墙顶,随后眼神慢慢下滑,停在自己勃起的兄弟上,似有疲累的从唇间溢出声叹息。
他下了床,走动间两瓣屁股结实紧翘,路过门框时不论是身体的高度还是宽度都没给门框留有多少空隙,这具身体穿过门户大开的客厅,来到了卫生间。
金酒十拧开花洒,在窗前遥望着远处云彩飘渺的天际,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兄弟,速度由缓到疾,喘息由轻到粗,不失技巧地为自己撸了一发,最后时刻他咬紧牙关昂起头,眼睛因为长久直视天空出现幻影,一枪子弹贡献给了面前雪白的瓷砖。
看他那眯眼望着天空享受的表情,很像是日了天。
花洒泚出没有温度的凉水,浸透了他的头发,他一边刷牙一边抚摸自己的身体,草草洗漱完后对着镜子开启电动剃须刀。
大多数男人在没长胡子的年纪里都曾羡慕每天早起刮胡子的成年男性,刮胡子,这意味着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但真正成年后胡子却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困扰,譬如我们的主人公金酒十。
早上刮完晚上就冒出来,并不明显,摸起来却有些发硬,等到第二天早上摸着下颚就像摸着层砂纸,剌手。
因此他需要花比洗澡高出三倍的时间来处理自己的胡子,电动剃须刀只是辅助工具,要想彻底清理干净,需得搽上泡沫,用锋利的刀片小心仔细地贴着皮肤,唰唰或是嚓嚓,一阵声音过后洗净刀片和脸颊,好了,洗漱完毕。
客厅里还有前一晚吃剩的残渣剩饭,地上随处可见空掉的啤酒瓶,还有花生壳、鸡骨头。
“西巴儿!”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就像要从谁身上咬下块肉来,金酒十扫视着家里的这片狼藉,回到卧室拿起床头柜的手机,一通电话说的全是听不懂的外国话,当然学过韩语的大概听得懂,但一定不能完全听懂,因为他说的不是韩语,是朝鲜话,而且是最地道的延边朝鲜话。
千万别以为朝鲜话跟电影里的韩语一样软糯温柔,它听起来抑扬顿挫,略带彪悍的粗鲁之气,加之金酒十声音低沉隐含怒意,一听就是在骂人。
他是个同国不同民族的混血儿,他爸是朝鲜族,他妈是汉族,他还另有一双同样混血的姐弟。但甭管是哪国和哪国的混血,他发育的未免太实在,不仅身高超一米九,那一身腱子肉你打他你都肉疼。除非跟运动员在一起,否则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堪称行走的门板,还必须是道不锈钢门板。
按照现在的网络用语来说,金酒十生下来就自带语言包,可以在朝鲜话和普通话间无缝隙切换。但朝鲜族近年来汉化愈加严重,朝汉通婚使得年轻一辈里能够操一口真正朝鲜话的人已经不多,例如他弟弟金食一,在他爸八过家门而不入、一入家门就被砍死的家庭氛围里,就只会说普通话。有时他亲切的姐姐金酒九和善良的哥哥金酒十说朝鲜话说得太快,他就完全听不懂。
是的,他们家的族谱就是靠阿拉伯数字来命名,比金酒十早出生的同辈人比较倒霉,酒七酒八酒九,不仅像在数数,更像九九乘法表,金酒十踩了狗屎运,刚好到他这儿九九乘法表戛然而止。
他弟弟要是直接叫十一又显得父母对起名这等人生大事不负责任,只好同音食一。
而金酒十充分遗传了父母的基因,他妈早年间人送外号“天仙小扒扒”,其漂亮程度和她的可恨程度一样深刻,惯于在各个市场顺手牵羊,大到金银器皿,小到扎头发的皮筋,无一不偷。他们家饭桌上的大鱼大肉,一般都是她从菜摊儿上顺来的。
金酒十他爸,不,从他爷爷开始就是延边朝鲜老棒子。他爷爷在动乱年间赶一辆驴车,载着口颗粒无有的米缸,从朝鲜翻山越岭躲过各种地雷大炮,来到延边安家落户。
那会儿正是敏感年代,延边的汉族人民对于朝鲜族有种不约而同的鄙视和仇恨,日本小鬼子在东北蹦跶时朝鲜族是他们用来看管汉族人的狗,据说朝鲜族经常挥舞着棒子对广大劳苦民众喊打喊杀,霸占人民的土地,高丽棒子这一称呼就是从那时叫响的。小鬼子滚蛋以后土著居民非但没送走朝鲜族,还得被迫打起笑脸欢迎他们成为新时代的一员。
当然现在我们都是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但是在东北,尤其延边地区的老一辈人眼中,朝鲜族的口碑仍旧很不好。
金酒十估摸着自己的爷爷在当时也没干什么好事儿,他从小跟朝鲜族的小伙伴们都玩得很开,要是到了汉族小伙伴的家中,不小心被他们的长辈知道自己是半个高丽棒子,那就得接受对方的大黑脸。
他爷爷是从姘头家出门后在马路牙子上摔死的,那姘头家就在离狗市几步远的路口,死的时候车来人往百狗齐啸,死后的葬礼也只有儿女们通婚的汉族才来悼念,其余全是操着朝鲜话骂街的老棒子。
他爸,除了死法上略有不同,外加除了娶了个汉族婆娘外其余生平跟他爷爷一模一样,年仅十三岁的金酒十腿上还挂着四岁的弟弟,出门就见他爸躺在一地的肠子和血泊中,临死还瞪着家里狂吠不止的狼狗。
他妈天仙小扒扒在他爸死后愈发不要天仙的脸,岁月每在她脸上刻下一道细纹,同时也刻下了一抹势力的眼翳,一提钱就翻脸,钱在她口袋里从来只入不出,跟各大市场的婆娘们骂过街干过架,即使这样她偷来的东西也撑不起这个失去顶梁柱的家。
他姐金酒九就接过他爸的交接棒,成了道上少见的女棒子,对外人是一言不合就棍棒相加,对家里……简直没法儿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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