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李冬行,心想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以前怎么不见他说话这么直接,都不给人缓冲的余地。
“茶凉了,给您重倒一杯吧。”幸好小鱼妈只是起身倒水,给李冬行和程言各新倒了杯茶之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这才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她喝了口热茶,整个人像是稍稍定了定神,抬起头惶惶然问:“那个,有精神病的话,是不是会对上大学有影响呀?”
话题转换太快,连李冬行都没反应过来,微微睁大了眼。
程言连忙说:“没事,最多报考专业上有一点限制。精神障碍和其他病都一样,没什么好羞于启齿的,如果能好好治疗的话,未必会对正常生活产生影响,您女儿依然能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一口气说完,语气出离真诚。
李冬行搁在沙发上的手背抖了抖,似乎也听出了程言话里至少有一半也是说给他听的。
小鱼妈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总算愿意松口:“那个……小鱼她,是有些小问题。这孩子,老叫嚷着自己是鱼不是人,我开始时候真是被吓到了,和她叔,咳咳,就是她继父一起,和她谈了许多次,叫她不要乱说话。可后来她越来越严重,有时候一天要洗五六次澡,或者泡在浴缸里好几个钟头不肯出来。我怕她出事,硬把她拉起来,她居然还……”
程言接口:“喘不过气。”
“对对,就是这样。”小鱼妈心有余悸地说,“我看她挣扎得那么厉害,真以为她得了重病要不行了,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匆匆忙忙打了急救电话,没想到她在浴缸里坐了会,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又已经行动如常了。她叔批评了她一顿,说她不能再这么装病吓人,我……我没怪她,可就是觉得既松了口气,又更加害怕……这孩子,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李冬行问:“她是几岁开始发病的?”
小鱼妈想了想,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颊,虚弱地说:“我不知道。我对不起她,她上小学时不在这个城市,那时候我和她爸爸,也就是我前夫……关系不好,我后来想想,那阵子对她关心确实不够。后来我们离婚了,我带着她来到江城,后来大概过了一年吧,我才发现她有点不对劲。我们带她去去看了很多次医生,还去寺庙里烧过好几次香……可她就是好不了。”
程言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人不是不在意女儿,而是完全劲使错了方向。
就余小鱼那情况,无论再怎么积极体检还是求神拜佛,都只是白费功夫。
李冬行继续问:“除了依赖水,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反常表现么?”
小鱼妈皱了皱眉,站起来,说:“你们想不想自己看看她房间?”
程言迟疑了下:“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好歹人家是个十七岁女孩,他和李冬行两个大男人,总不好趁人不在家闯进人家闺房吧?
小鱼妈抬起右手,搭在左边小臂上,摇头说:“就……看一眼,她不会在意的。因为我实在……说不好。”
程言很快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余小鱼家是个小复式,余小鱼房间住在二楼,当小鱼妈推开房门的时候,连他都难抑心中震惊。
那房间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余小鱼的房间极暗,暗到大白天的都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程言本以为是有厚窗帘挡住了阳光,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挡在窗户上的是一排又一排植物,大多数都是绿萝之类的藤本,一盆比一盆枝繁叶茂,肥大的叶片直垂下来,层叠交织,就如同绿色的瀑布,将大半面墙遮得密不透风,甚至还有一部分铺到了下方的床上,和被子纠缠得难舍难分。
不仅如此,这房间里湿意极重,只是站在门口,就像淋了场细密的春雨一般,满鼻子都是戴着土腥味的湿漉漉的味道。程言很快发现那是摆在这屋子里的十几台加湿器的功劳,哪怕余小鱼不在,这些加湿器仍在不辞辛劳地工作着,不断往外喷吐一股股白色的水汽。
乍一眼看去,这满屋子白雾缭绕,连带着垂下来的绿萝藤都被吹拂得微微摇摆,不仅没有本该有的生机盎然,反而因为一屋子的阴冷成了鬼气森森。
江城秋天本就多雨,再加上这等阵仗,仅仅待了半分钟,程言就觉得小臂上黏黏的,心里一阵恶寒。
正在这时,他的胳膊上好像还突然多了只手。
程言汗毛一竖,急着转头,差点没把脖子扭到。
原来抓他的人是李冬行,程言舒了口气,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梨梨害怕。”李冬行小声说着,往程言身上靠了靠。
☆、她是鱼(十)
程言一惊,哪里料得到梨梨会这时候冒出来,赶紧往旁边看了眼,见小鱼妈还站在门口没怎么敢往屋里看,才放了点心。
“没事的,别怕啊。”他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偷偷拍了拍抓着他小臂的那只手,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把梨梨给哄回去。
这他俩还在别人家里套话呢,好端端一个江城大学的老师,万一不小心露出点女孩子的情态来,刚刚努力营造的靠谱形象估计得瞬间崩塌。小鱼妈一看就是个不算太开明的小老百姓,谁能想到并且接受这是一个少女灵魂暂居在李冬行身体里,只会把他当成娘娘腔的变态。
梨梨很识大体地点了点头,抓住程言指尖,怯生生地说:“小鱼也害怕。”
程言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他听说过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人很容易就会分裂出新的人格,他最初对李冬行和余小鱼接触有所顾忌,就是担心余小鱼的癔症进一步影响李冬行,再给整个第五人格出来。
还好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糟糕。
梨梨抬起另一只手抱了下肩膀,说:“我……我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住在这种阴森森湿乎乎的房间里。小鱼其实挺爱漂亮的,她肯定也不喜欢这种发霉的感觉,你看,她还特意把发带都收起来了。”
程言顺着梨梨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墙角书桌上方钉着排书架,架子上摆着一堆数学和计算机方面的书,还有几个透明的收纳盒,盒子里放着不少五颜六色的发带,还有别的一些女孩子喜欢的饰品。
这排架子,是整间屋子里唯一远离加湿器的角落,看来余小鱼的确有意避免让这些她宝贝的东西打湿。
程言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余小鱼并不喜欢变成鱼?从之前的脑电数据分析结果来看,她也确实对海洋和水毫无喜爱的反应。
那她硬要强迫自己离不开水,莫非是出于……某种自我惩罚的心理?
他皱了下眉,转向小鱼妈,问:“您女儿以前有在长着许多花草的地方生活过么?”
如若只是单纯地想遮蔽阳光,何必选择绿萝这些还需要花心思呵护的藤本植物,直接拉个窗帘或者贴个遮光窗纸不就完了。
小鱼妈仔细想了想,说:“小鱼小时候和她奶奶一起住在老家乡下,那里……有个挺大的花房。”
程言挑挑眉,本能地觉得这个花房说不定是很关键的因素,问:“那花房现在还在么?”
小鱼妈沉默了会,低声说:“她奶奶去世后,老房子就卖了。”
程言有些失望,又继续追问了几句,想看能否要到些老照片什么的,将来好试探下余小鱼的反应。
小鱼妈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句,明显不愿详谈。
越是如此,程言越觉得事有蹊跷,但他也不好强人所难,客套几句,就打算告辞。
这时楼下门锁一响,余小鱼回来了。
女孩穿着件薄薄的运动外套,整个人又是湿淋淋的,就像刚从河里钻出来一样。
“小鱼!”小鱼妈立即喊了句,抿了抿嘴唇,颇有些紧张地瞥了眼被她带到楼上的程言和李冬行。
“妈。”余小鱼抬起头,目光淡淡一扫,看见楼上的另两个人,“李老师,程老师。”
她语气毫无波澜,就如同毫不意外家里多了两个人似的,打完招呼就径自上了楼,湿马尾在她脑后一甩一甩的,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小滩水渍。
人走得越近,程言就越能看清楚,余小鱼不仅全身湿透,脸上更是毫无血色,身体还在微微打颤,看来冻得不轻。
小鱼妈想拉住她:“怎么又弄成这样……”
“妈,我累了。”余小鱼躲开了,直接门口三个人,滑进了屋里。
她穿着一身湿衣服跳上床,拉起同样半湿的被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小鱼妈还想走上前去,被程言叫住。
“您让她先休息吧。”他看了眼被子里的余小鱼,“我们就不打扰了。”
目测余小鱼并不乐意见他们,再劝也未必能有成果。说不定等他和李冬行走了之后,她会愿意出来换掉衣服。
这一趟也不算无功而返,离家余小鱼家,程言边走边琢磨,走进电梯间的时候顺带拉了下身边人的手。
他还记得梨梨和小未一样,都不喜欢坐电梯。
“师兄。”李冬行僵了僵,低头瞅了瞅程言牵着他的手,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了血。
相似小说推荐
-
博弈幽谈 (无所不腐) 晋江2016-11-02完结你是否在梦中苦苦挣扎终难逃末路?你可曾在月光下见过那红色的祭品?在夜不能寐时被一阵幽怨...
-
伪装白莲花 完结+番外 (贝尔月亮) 晋江2016-11-02完结为了写书也真实豁出去了!——这是男主表妹的鄙视。谁说我喜欢他了?我根本就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