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会意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薄绎问何家天,“家里的贡桌摆好了吗?”
何家天回答,“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妥当了。”
“嗯。”
傍晚时分,村里道路的两旁全都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先是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着奏响了哀乐,如泣如诉,幽怨凄凉,哭丧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在前,一队在后,中间的何家天背着稻草人,他妻子和老板娘分别走在他两侧,俩人的手里分别举着一根粗大的白蜡烛,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往池塘方向走去。
池塘边已经备好了香案,香炉,薄绎抽出三根香,刚□□香炉的第一刻,白烟袅袅升起,香自己燃了。
等到三根香烧完后,薄绎又燃了三根,对侯在旁边的何家天说道,“等下稻草人会变得沉重,无论怎样都不要把它放下,直到走你家祖坟,稻草人又变轻,才能放下,然后烧毁,明白吗?”
“嗯。”何家天郑重地点头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我妈出一点差池。”
“嗯。”
薄绎只是等着三根香燃完,又接着插入三根,一直这样循环往复,众人都非常耐心地等着。
薄绎再插入三根香的时候,不复刚才的白烟,香并没有再烧起来,这时何家天只觉得背后一沉,薄绎马上察觉到了,捧着插着三根未点燃香的香炉带头往何家祖坟方向走,何家天和后面一群人马上跟了上去,顿时场面又像来时那样。
哀乐声变得更加呜咽,白蜡烛的火花或明或暗,在黑暗中跳跃着,何家天的背佝偻起来,脚步也开始沉重,他深一脚,浅一脚的
地走着,额上布满了密集的汗珠,背上却冷的要命,他咬牙坚持着,心里牢牢记着薄绎的话,丝毫不敢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何家天只觉得脚下的路开始变得虚无起来,他心里一惊,抬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四周一片死寂,听不到一丝声音,头上传来冰凉的压迫感,何家天感到有点害怕,他侧头看了眼背上的稻草人,这么一看,他吓了一跳,手差点就松了,不过薄绎的话时刻回响在耳边,他还是绷住了。
背上哪里还是稻草人,活脱脱就是老太太本人,老太太一只干枯如树枝的手正搭在何家天的头上,面色无比惨白,看起来很阴森,浑浊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么一转头,正好四目相对上了。
何家天赶紧移开眼,一边走,一边嗑磕巴巴地说道,“娘啊,都是我的错,在您生前没有好好照顾你,死后还让您受苦,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感谢您没有伤害小幺儿,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您就安心去吧,每到逢年过节,我会带全家去看您的,您在下面的住处,我也会给您好好修缮,您老有什么要求,尽管托梦给儿子。”
何家天说得真真切切,两行清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滑下来,半晌,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何家天只感觉耳边一冷,脚下的路顿时明朗了。
消失的人慢慢地浮现在前面,何家天不知何时远远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大家也没发觉他不见了,何家天迈着沉重的步伐费力的追上他们,耳边轻不可闻的苍老的声音稍纵即逝,“我只是想在投胎前,与我的儿子多待会罢了。”
过了许久,何家的祖坟到了,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薄绎俯身轻轻将香炉放在墓碑前,然后站起身等着何家天,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是一清二楚。
何家天刚气喘吁吁的在祖坟前站住了脚,三根香就蓦地燃烧起来,何家天的背上蓦地一轻,他心里清楚老太太到底有多疼爱自己。
何家天将稻草人烧掉之后,诚心诚意的烧了三柱香,跪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娘,儿子明天就带您的宝贝孙子来看您。”
他媳妇和老板娘也都跪下,分别举着三根香拜了三下。
薄绎对后面的一群人说道,“走吧,可以先回去了。”
……
隔天,何家天果然带着小幺儿去祭拜他奶奶,小幺儿不再哭闹,他把失而复得的陀螺埋在周围的地下,代替自己陪伴奶奶。
在墓碑前,他们仿佛看到一个陀螺在欢快地旋转,永不停歇。
☆、堂兄薄旌
俩人等了五天,终于等到了薄绎联系的人。
这天,村里驶进一辆军绿色的轻型越野车,停在民宿的门口,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刚下车,牧小沐就迫不及待往里走,薄旌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你看我穿这样去见薄绎,好看吗?”薄旌双手拉了拉衣服的下摆,满怀期待地问道。
牧小沐头也不回,不厌其烦地开口敷衍道,“好看好看。”
“骗人,你都没回头看。”薄旌瘪着嘴,语气有些委屈。
听到这句话的牧小沐收回刚要踏进门槛的右脚,她转身,认真的目光在薄旌的身上巡视了几个来回,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一身剪裁得当,笔挺有致的黑色西装,一双光滑油亮的黑色皮鞋,只不过成熟的装扮却配了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
牧小沐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这个问题你在来的路上问了我几次了?你这身完美的装扮我都欣赏过几次了?我跟你待在一起这三天,你每隔五到十分钟就问我一次,我晚上好不容易能睡会儿,你非要把我叫醒,你说我哪次是说不好看的?”
“我只是有点紧张。”薄旌有些心虚地逃避着她的目光。
牧小沐没好气地说,“拜托,你这可不是单纯的有点紧张,而是过度焦虑,你说见个薄绎,至于吗?”
薄旌眯起眼睛看她,“你以前去见薄绎之前,不也是盛装打扮?”
牧小沐理直气壮,“不一样,我是女生。”
“有什么不一样。”薄旌骄傲地挺起胸膛,神气道,“我还小,我有特权。”
牧小沐彻底被他打败,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好吧,好吧,你是小孩,你最大,那请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你们聊够了么?”一个性感的嗓音中断了他们的谈话,薄绎一早就知道他们来了,如果他不出来,俩人估计还要磨蹭很久。
看到来人,薄旌先是一喜,再是一慌,连忙转身背对着他,戴上一副墨镜后,才转过身来,局促不安地盯着地面,不敢看他。
薄绎的眼眸中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怎么穿的跟个保镖似的。”
牧小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么一说,还真挺像,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薄旌摸着后脑勺,也跟着傻傻地笑,“薄绎说是,就是吧。”
“进去再说。”
薄绎转身往里走,薄旌和牧小沐紧跟其后,薄绎走到许优昙旁边坐下,薄旌和牧小沐坐在他们对面。
“他是谁?”薄旌审视的目光落在许优昙身上,心里对薄绎身边出现一个外人有些不是滋味。
“他叫许优昙,是我朋友。”薄绎对薄旌很信任,“你要帮我保护他。”
“为什么?”薄旌对薄绎的要求有些不满,更确切的说是因薄绎对许优昙的在乎让他不悦,他有些赌气般说道,“我不要,我只保护你。”
“保护他就是保护我,他对我而言很重要。”薄绎的语气不容置疑。
薄绎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就代表事情没的商量,薄旌了解薄绎的性格,半晌,他才勉强答应,“好吧。”
许优昙知道薄是为自己着想,他看得出来薄旌对自己有些敌意,但薄绎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所以许优昙这个时候是不会拒绝薄绎的安排。
薄绎对一旁的许优昙说道,“你先回去,我等下去找你。”
“嗯。”许优昙看了薄绎一眼,起身上楼。
待他走后,薄绎对薄旌说道,“谢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拒绝你。”说完这句话,薄旌的声音变得委屈,“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薄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薄旌说了,薄绎的反应和疑问都与牧小沐当初的如出一辙,薄绎都一一解释,并把这次要做的事也交代清楚,对薄旌,他绝对信任。
说完,薄绎看向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牧小沐,“有话就说吧。”
既然薄绎让她说,牧小沐也不憋着了,她严肃地问,“你真的决定了吗?”
薄绎毅然点头,“嗯。”
牧小沐的眼神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你明知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薄绎知道牧小沐的担忧,但他已经决定了。
牧小沐劝道,“像他这种体质的人,世间可能仅此一个,薄绎,你好好考虑考虑。”
“我可以帮你保护他,但我不同意你那么做。”薄旌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他直接反对薄绎的做法。
薄绎沉声道,“我非做不可,如果你们不同意,现在可以离开。”
“既然如此,你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牧小沐看薄绎心意已绝,也就没再反对,她知道薄绎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那我也没话好说了。”薄旌看牧小沐松口了,即使心有不甘,也没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