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惊醒了谭周。
谭周接通,里面传来齐丞琉的声音:“在干吗?”
谭周听见他的声音,鼻子顿时就有些酸涩,他努努嘴,小声说:“在忙啊……”
齐丞琉不疑有他,微微有些不悦地恼了一句,“这都中午了还在忙啊,吃饭了没?”
谭周抬眼看了下四周,正是深冬,菜园都是光秃秃的土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复又垂下眼睑,“吃了。”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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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没为难你吧?”
“没……”
齐丞琉也许是太相信谭周了,他松了口气,嗓音带着些笑意说:“那我就放心了,你什么时候能好?我来接你。”
谭周说:“四点吧。”
“好。”齐丞琉顿了顿,“你别太累了。”
“嗯。”
“还有,别太难过。”
“嗯。”
“你还有我……”
“好。”
谭周挂了电话,被风吹了几个小时,才起身回去。
屋子前面的空水泥地还摆了两桌,桌上只剩下乱七八糟的剩菜。
那里面的人都笑呵呵的。
舅舅请了吹哀乐的人,几个人正坐在堂前抽烟。
他缩着身子走进去,看见舅舅正喝得满脸赤红,叫叫嚷嚷地在猜拳,妈妈和舅妈坐在一旁,还有请的村里人,嗑着瓜子闲聊。
本来就拥挤的大堂,人又挺多,谭周很容易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合上门之前往棺材这边看了眼。
堂内热闹的喧哗声很容易就掩住了屋内小声的啜泣。
酒席散去。
开始哭丧。
舅妈拉着谭妈跪在棺材前,舅妈“哎哟哎哟”地哭,却不见一滴眼泪,谭妈表情有些木然地看着棺材里躺着的人。
这人啊,是生她养她的人。
也是这四十多年都没能感情深的人。
哀伤的唢呐曲飘荡在空中。
把之前的欢笑与热闹给吹走了。
过了一会儿,开始搬棺材去坟地了。
谭周出来,披麻戴孝,低着脑袋,红着眼圈,慢慢地跟着大家往菜地处走。
即便在这个时刻,还是有人的目光追随着他。
他低着头就不会看见那些怪异的眼神了。
几个男人卖力地挥动着铁铲。
泥土不断翻滚、覆盖、坠落。
渐渐地,就没了。
再也见不到了。
店老板搓着手往门口走过来,“小伙子,你还要呆到什么时候啊?”
齐丞琉回过神,看了眼手机时间,“快了。”
“你说你这一天都帮我守着门,是在等什么吗?”
齐丞琉啧了一声:“大哥,什么叫守着门,您能别把我说成是看门的行吗?”
店老板乐了,笑呵呵地搬了个椅子坐到他旁边,现在店里没啥生意,他也闲乎下来,一副要跟谭周聊天的样子,“你在等谁啊?刚才还看到你打电话来着,哪家姑娘面子这么多,让你等一天。”
齐丞琉也没事,于是漫不经心地跟着聊,“没,他有事,我就等着了。”
“啥事啊?等一天。”
“家里有些事。”齐丞琉站起身,把手里的手机还给店老板,“哎,我该走了。”
店老板也跟着站起来,喊住他,“小伙子等等。”
齐丞琉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店老板走去柜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五十块钱给他,“这钱给你,算是你看一天门的工资。”
“老板你还挺幽默。”齐丞琉抽了抽嘴角。
店老板摸了摸肥胖的肚子,笑得憨憨的,“不能要你的钱啊。你给我还不如给你老婆买点吃的。”
齐丞琉说:“也可以。”
说完,就拿着这五十去里面挑了几样吃的,一摞地放在柜台上,“就这些,不用找零了。”
泥土堆出了一个小山丘,放了几个花圈。
寒酸得可以。
谭周吸了吸鼻子,抹抹眼睛,在大家回去之前早一步离开了。
齐丞琉到了的时候就看见谭周站在路边。
单薄的身躯在风中,就跟路边枯黄的野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齐丞琉下车把他拥入怀里,细细地看了他一眼,又按着他的后脑勺往胸膛贴,低声说:“说好的,在我怀里哭,没人能看见。”
谭周闷闷地说:“不要了,哭过了。”
齐丞琉眼底是深深沉沉的心疼,低叹,“我又没能陪着你。”
前方有一辆摩托车驶来。
齐丞琉放开谭周,“先上车吧。”
齐丞琉刻意不去提他外婆,尽量去转移谭周的注意力。
在失亲之痛面前,每一句安慰都是一把带着悲痛因子的尖刀,让人更加悲恸。
齐丞琉想起之前买的零食,便从后座拿了过来,递向谭周,“要吃点东西吗?”
谭周有一瞬的愣神,他没伸出手接,而是眼神有些不解地看着齐丞琉。
齐丞琉也没反应过来,看他表情以为是没胃口,“不想吃吗?”
谭周摇摇头,接过零食,轻轻地说:“想。”
袋子里装着一瓶纯牛奶和一瓶椰汁还有一袋面包和一包旺仔小馒头。
谭周拿出面包,撕开包装袋,小口小口地吃。
齐丞琉开着车,边抽空看他几眼,见他吃完了面包,忍不住嘴角噙着笑,“都吃完了啊。”
谭周抹了抹嘴,以为齐丞琉是在取笑他,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挺好吃的。”
“再喝点牛奶,光吃面包,嘴里会干。”齐丞琉说。
谭周不太能接受纯牛奶,便拿了椰汁。
“对了,手机还你。”谭周想起齐丞琉手机还放在自己口袋里,于是左手拿着椰汁瓶,右手伸进口袋去拿手机。
齐丞琉说:“放我口袋吧。”
他原本意思是放他外套口袋,没想到谭周却伸向他裤兜,当温热的触感隔着裤料软软的贴向他时,齐丞琉顿时打了个激灵。
谭周丝毫没意识到,放好他口袋里,就直回了身体,继续慢慢地喝椰汁。
齐丞琉啧啧两声,无不感慨。
谭周听到声音,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无形中的诱惑最致命啊。”齐丞琉感叹。
谭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默默地转回头。
到了酒店,已经六点多了。
齐丞琉拉着谭周出去吃饭,一边说:“我快饿瘪了,中午就吃了一碗泡面,还他妈不好吃,特别辣,吃一口面喝三口水,吃完光被水灌饱了。”
谭周被带上电梯,电梯里就他们俩,他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我啊,让我想想。”齐丞琉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右手大拇指点着下巴,一副思考的样子,“让我想想我们谭周喜欢吃什么。”
齐丞琉笑着看他。
谭周脸颊有些泛红,他低下头,更加轻的声音:“你别说这样的话了。”
齐丞琉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认真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句说:“谭周,以后别总是低着头。”
谭周被迫抬眼与他对视,他有些不自在,想转移视线,却被齐丞琉固定住下巴,无法动弹。
“你低着头,我也不知道你是在笑还是在难过了。”
“叮——”
电梯门开了。
谭周条件反射地伸手拉开齐丞琉的手,快速地站远一些,只是脸庞还是微红的。
进来几个人,边说着话,看样子是酒店工作人员,电梯一下子就窄了。
齐丞琉朝谭周这边移了过来。
他们被挤到最后面。
齐丞琉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看着谭周。
谭周移开视线,直视前方,只能看见前面人的背影。
突然——
齐丞琉牵住了他的手,大拇指横过他的掌心,温暖的肌肤相贴。
谭周吓了一跳,想扯开手,齐丞琉力气却大的吓人,牢牢地牵着他,在一群人中,偷偷地与他牵手,没有人会看见,就像是自行创造了个世界,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有多么的快乐,只有他们俩才知晓的。
谭周还是很怕万一前面有人往后面看,他咬着嘴唇,想了想,单手解下围巾,搭在右手手臂上,围巾垂下来,挡住那紧紧相牵的手。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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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照不宣比坦诚心际更来得默契。
谁也不说,但谁都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质的改变。
电梯里那群人在五楼出去了。
又只剩下他们俩。
谭周觉得手心发烫,像是在握着一个小火炉,烫得他微微冒出细汗,在明亮的灯光下,更加无法掩饰脸上的红润。
他有点坚持不住了,轻轻地,要扯开齐丞琉的手。
“……出汗了……”他小声说。
齐丞琉闻言低眸看了眼围巾盖住的地方,嘴角不禁挂上一抹笑,他拿过围巾,放开他的手,嗓音带着低沉的笑,“好。”
谭周悄悄地用手指抓了抓手心,指尖感觉到了粘腻的濡湿。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心绪有些说不上来,紧张也有,兴奋也有,激动也有,心喜也有,都有,交缠在一起,很复杂。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