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在赵临安没有要求的情况下把他任命为班长。其实赵临安根本不想做班长,也不想学习那么好。
在很久以前赵临安曾经认真地反驳别人,说我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很多缺点啊。然后一条一条数出来说给别人听。
回家时遭到母亲的痛斥,赵临安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缺点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到了一定的地位,赵临安好像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权力,而是被别人一步一步推着向前走。就连他到底去的什么样的成绩,都被别人提前预料到了。
‘我就说嘛,这孩子肯定行。从小就聪明,成绩好也是应该的,怎么可能考不上好大学呢?’
越是这样的压抑着自己,赵临安在外面的表现也越来越沉默。
这种沉默其实是一种张力,外面给他的敲打愈严重,赵临安都不做反应。然而在心中却是倍加的压力。
所以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赵临安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行为。
比如说他不能够接受任何人触碰过的碗筷,而且像是强迫症一样清洁自己的牙齿。赵临安不明白自己这些行为是因为什么,但后来也逐渐想通了。
大概是想让自己少说话,不要反驳,也不要暴露出自己的缺点。所以才会在无意识当中过度关注自己的口腔。这样做才能让父母安心吧。
这种沉默一直压抑到上大学之前。可是过度的沉默总会引起极大的反抗。
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赵临安看到父母露出欣慰的笑容,甚至还打算办酒席庆祝一下,赵临安的怒火好像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你们知道外面说我什么?走到这一步你们并没有给我多少支持,为什么我还要被编排说是靠关系进去的。”
“从来没有我可以依靠的人。为什么我必须要照顾别人?我不是十全十美,我也要别人的照顾啊。”
“是你的儿子就必须完美吗?”
然而发泄之后,看着父母惊恐的脸,赵临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
母亲在震惊之余,犹豫着说:“……可是你做的很好啊,为什么还会需要别人照顾你……你明明不需要的啊。”
赵临安的怒气在此刻好像被抽干了。
不仅现在被抽干,好像也带着任命一般,总觉得日后也不会再有此刻的怒火。
……大概,他真的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他一个人就能做好,一个人就能走好每一步。
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过分的关注,不是太愚蠢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赵临安,一直都觉得白平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他们两个虽然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但是赵临安对他并没有特别多的印象。暴发户的小孩子,和他上同样的初中,又上了同样的高中,自十二岁起他们就是邻居。
可提到白平的名字,他只会想起他那瘦弱的样子,然后心想这也算是男人吗?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体育课变成游泳课,目的是为了训练学生多种体育技巧。
赵临安在第一节课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不适应,他恐惧把脸埋在水里的窒息感,甚至僵硬的无法行动,于是在前五分钟过后他立刻请假。到了周末回家,他在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父亲接过保姆递来的汤碗,不甚在意地说:“没关系。人如果不挑战一下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潜力?所有的恐惧都只是你心里作祟,没有努力做不到的事情。”
赵临安沉默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恐惧水了?我记得小时候你还蛮喜欢去冲浪的。”父亲这样问到。
赵临安也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些原本喜欢的东西也变得不怎么喜欢。
但是正常人都不会恐惧游泳吧,那么浅的水池里还说害怕的话,不是会被别人嘲笑吗?赵临安心中这样想,觉得自己也应该去挑战一下。
没有什么恐惧是克服不了的,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穿越一切障碍。父母多年的教导都是这样,并且事实证明直到赵临安十六岁仍然是正确的。
“你是不是有点害怕啊?”
在第二次上游泳课的时候,赵临安冷着脸强迫自己下水。他觉得自己表现如常,甚至体育教师还说他的姿势不错。
不知道旁边这个肤白瘦弱男生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赵临安冷冷地看了那男生一眼,没有搭理他。
“嘿,你肺活量没有那么差吧,怎么只能在水下憋气几秒钟呢?”
赵临安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于是手扶着泳池边沿不说话。
那男生笑容变大了许多:“我教你怎么游泳吧。我从四岁就开始学游泳了,这方面我最在行。”
赵临安有些不大相信。他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白平,班里就他仗着家里有钱,托人进这所高中,成绩也只是一般般。赵临安不愿意和他多说话,转身就想走。
谁想那白平一下子拉住他的肩膀,声音还是笑哈哈的。
“没关系嘛,不会又不丢人。你一个人难不成还想全知全能?”
赵临安有点恼怒:“谁说我不会的?”
“那你游一个给我看看啊。”
好像被这句话刺激到了,赵临安真的就想要游给他看看。谁想脸刚沾到水,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拍着水面又站起来。
看着白平似笑非笑的脸,他又尝试着游了一次,还是不行。
“我教你吧。你一个人琢磨得学到什么时候啊?”白平这样说。
赵临安立刻拒绝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为什么啊?”
“你没有义务教我。我也不需要别人帮忙。”
白平哈哈笑了两声:“你这个人蛮怪的。”
赵临安看到那人眼睛很大,亮亮的。虽然说话的用词很豪爽,但是语气柔软,并不让人讨厌。
当天有一节物理课的考试,赵临安毫无例外拿了最高分。下课的时候,赵临安感觉旁边突然有一个人站着。
抬头一看,正是白平。
他举着非常刺目的16分的考卷,露出洁白的牙齿:“你脑筋蛮好使的诶。教我功课怎么样?”
“……”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是初中同学啊?”
怎么可能不知道。但赵临安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互相帮助一下吧,我教你游泳,你帮我讲物理。你期末体育不及格的话,不就是等着其他同学笑话你吗?”
“……”
赵临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知道请别人帮忙指导功课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但同时心中也隐约松了口气。好像白平在无意中给他台阶下,因为他确实非常担心自己的体育成绩,也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
如果只是教他读书,就可以让白平帮自己学游泳的话,赵临安应该可以接受。
之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两个人已经十分要好,甚至好到白平拼命读书,只为和赵临安上同一所顶尖大学的时候。白平回忆到这件事情,轻笑道:“我怎么可能是想让你帮我提升成绩啊?我根本不在意成绩是16还是60好吗。只是你一副非常想让我教你游泳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我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赵临安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对于自己的帮助。而且还要顾及着自己脆弱的自尊,用一种小心翼翼,不著痕迹的方式,表达出来。
赵临安遇到的第二个奇怪的人,是在研究生毕业的时候。
那时候赵临安刚从德国念完硕士回国工作,母亲说她有个同事在酒店庆祝生日,邀请她过去。她希望赵临安也能去,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同行。
“他们聚会的时候总会带孩子过来。虽然你也不是做这方面的,但是多认识点前辈总没有坏处。你在国外的这两年,好处虽多,但也确实少认识了很多人。”
母亲这样说。
赵临安最反感这种场合,但是他在很久以前就学会不将内心的情感表现出来了。
那次宴会上有不少D大校友。他在D大读的本科,可是这里面大多都是研究生。况且母亲的职业是有关外国文学,这里的学生也都是学文科出身,赵临安一个都不认识。
正觉得无趣,就看到一个人愣愣地看着自己。
因为那目光太过肆意,赵临安端起杯子喝酒,挡住自己的脸。谁想放下酒杯,背过身,仍旧能感受到后背那灼热的目光。
好像是被人用舌头舔吻光裸的后背一样,让赵临安异常不自在,心情不快。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能在心里面纠缠,谁也不可能说出口。不然让他怎么说?难不成要找到那人说,请你不要看我了?
一般来说,男子必须要受到实实在在的伤害,才有不平的资格。否则别人会觉得这是小肚鸡肠。所以目前来说,赵临安只能忍着。
本来以为这样子就是结束了,应该再也不会有见到那个人的机会。谁想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要到了他的邮箱,经常往他的学邮里面发邮件。
从他的邮件里,赵临安知道他是大他一届的学长,名叫肖瑜,因为国内硕士是三年,所以他仍然在读研。
因为肖瑜读的是文学院,算不上是直系学长,赵临安对于他发的邮件就是看完了事。既不删除,也不回复,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是非常没有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