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到鸾梧这么不知所措的样子,祝枝寒多看了两眼,才道:“生气倒是没有。你故意拉我出来,就是为的向她们……”
“我就是有点气闷,她们简直是……恬不知耻,全无分寸。”鸾梧说着说着,反倒委屈起来了,“你明明是我的。”
祝枝寒看着她的眸色变得更艳,知道这是又开始了,忙打断,“好吧好吧,这可不是一点气闷。”
鸾梧抿唇不说话了。
垂下的手指却很诚实,装作无意般的碰一下祝枝寒的手,再碰一下。
祝枝寒忍笑:“我们师尊这是受了大委屈了。”
她没忍住,反捉住鸾梧的手,“我有个想法。”
鸾梧耳根微红,装作严肃地看向她:“什么想法?”
祝枝寒弯了弯唇,凑到鸾梧耳边:“我们要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师叔她们,吓她们一跳?”
……
最后这个提议全票通过,只不过还缺少一个合适的场合,两人决定先等等看。
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时间终究是短暂的。
接下来,她们把更多的精力倾注到星隐宗一事上。
祝枝寒把躺在系统空间里的那个羊皮卷拿出来交给鸾梧,鸾梧又去寻了懂得古语的长者。
好消息是长者认出来这是某种罕有的语言,有破解的希望,坏消息是长者那里对这种语言的记载也不全,需要求助其它老友,想完全破解开,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除此之外,蛰伏着的星隐宗终于露出了獠牙。
是六师兄施元水最先发现的,修真界的各个茶馆,乃至酒肆瓦市,说书的、唱曲儿的,都开始讲同一个故事——
那名满天下的道尊,竟然是人与魔媾|和所诞下的血脉!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啊,魔是一种多么可恶的东西,它所留下的血脉也能好吗?从根子上就歪了啊!
人人得而诛之!
修真界近年来平静惯了,茶余饭后最大的新鲜事也不过是这家的掌门和那家夫人勾搭起来了,如今爆出这么大一个‘丑闻’,众人顿时精神起来。
这可是与魔有关呐!
而且是那位道尊!
古往今来有那么几个定律,越是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人,人们越乐于见到他们形象崩塌的模样,哪怕没有问题,也要说是有问题,又或者是本来就厌恶他们,借此发泄心中的火气。
关于此事,只要去人们群聚的地方一走,便不难听到类似的声音:“我还当她原本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想不到……!”
“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厌恶魔物,原来是贼喊捉贼!”
“仙盟里居然有这么个祸害,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做了多少恶事!”
如此种种,不堪入耳。
哪怕有人短暂的提出过异议,这些只是戏文、口说无凭,也被更多的声音压下去——那些人揪住鸾梧的过往,一点点细细翻过去,越说越觉得在理。
于是不同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祝枝寒从施元水口中听闻这些事,虽说原本便有准备,真正听到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心凉。
她为鸾梧感到不值。
这么些年,魔族一直试图越过空间壁垒,渗透入人族和仙盟。鸾梧哪一次没有出手摆平,哪一次不是暂且把与仙盟的仇压下,救下那些险些被魔族残害之人。
那些人看不到吗?
鸾梧又有哪一件事,所做的可以称得上是恶?
鸾梧揉了揉她的头:“无妨,别人怎么想,我们是阻不住的。”
只要人族与魔族的仇恨还在,只要她身上所流淌的血脉属实,那么无论她做的怎样端正,她在那些人眼里都有‘污点’,都可以因此理所应当被任何人评头品足。
哪怕其实本不该有什么‘理所应当’。
“我们只要让星隐宗付出应有的代价便好了。”
翌日,她们准备的东西也投放进去。
在各大传送阵旁,乃至仙门的各个重要枢纽,几段拿影像石刻录的影像循环播放。
‘当年刀宗没落之事,亦有人暗中作梗。幕后黑手瓜分了利益,坐享其成,现在还在仙盟高位上坐着。其中的筹谋者之一,便有星隐宗!’
‘如今星隐宗宗主似乎在暗中筹划阴谋,竟然暗地里潜入药宗,在别人宗门里害他们的长老!’
遮掩了许多年的丑事被揭开,两个事件,中间却夹杂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联想起近日来铺开的传言,不由让众人猜想纷纭。
围绕着刀宗、星隐宗、药宗、道尊之间,关系益发复杂。
于是人们不再仅关注道尊,把视线转移到更多的人物上来。
事情的重心渐渐被转移。
谁还不是些大人物呢?比起道尊的名头,五大宗之一的星隐宗以及其宗主,也不遑多让。
总之,事情发展大体朝祝枝寒她们希望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东西很难被人为所彻底掌控,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箭放出去,她们做的也只有等了。
乱起来吧,越乱越好。
深夜,药宗居所内。
祝枝寒轻声道:“先前星隐宗放出那些消息的时候,一定觉得我们会急着澄清。”
鸾梧:“但那样便中了他们的计策,他们手里一定攥着更多的证据与把柄,等我们出言澄清,他们便会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使得人们更不信任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进一步自证。”
两人相视而笑。
祝枝寒:“这种局面,越是顺着他们的思路走,越是不了下乘。我们若是自己走自己的,反而是乱了他们的步调。”
旁边药宗宗主则只余苦笑:“这下,我算是真的被你们绑上船了,希望我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吧。”
鸾梧悠声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除了那条血脉,强安在我身上的东西成不了真。宗主,置身棋局便无法独善其身,比起星隐宗这条必沉的船,我这边总要好的多。”
药宗宗主长叹口气:“但愿吧。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师妹非要向着你们,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是的,前两天鸾梧身份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药宗宗主自然也听闻,便找了上来。
老实说,对他们这种身居高位之人,见得多了,身份这事反倒不是大事——比这乌糟的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
但他身为刚刚结成的盟友,不得不考虑这件事的影响。
之后鸾梧透露了一些更深的隐秘,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加之丹绮一意孤行,他这才决定站在鸾梧一边。
“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之后两人提出请辞。
药宗到底是大宗,她们若被人住在这儿,只会是坏事,博弈会摆在明面上。但此时并不是时候。
那边,星隐宗等了两天,见事态没有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反而引火烧身,等不及了,只得把另一些‘鸾梧是魔’的铁证摆出来,希望借此把焦点投注在鸾梧身上。
但……这件事在大多数人眼里早就板上钉钉了,激起的讨论反而很小。
到最后,仙盟不得不出面,开始抓捕、处理那些‘散布流言蜚语之人’,才将将把舆论控制回来。
这时祝枝寒与鸾梧已经回到了刀宗的据点处,与其他人会了面。
施元水这些天都没怎么睡,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盯住事态,见到祝枝寒和鸾梧,很是激动:“你们回来了!”
他还在为第一次错过水镜通讯的事耿耿于怀:“屠师叔刚刚出去了,这次我可比她们见到的早!”
祝枝寒笑:“是是,这次师兄比任何人都早。师兄这些时日消瘦了。”
可不是么,施元水如今双颊变得更为瘦削,显出一些棱角来,整个人还黑了一个度。
施元水苦着一张脸:“还不是那星隐宗之事弄的!”
说起这个,他脸上染上浓重的愁色:“想不到仙盟居然会亲自出手镇压,看来星隐宗和他们的牵连很深。”
仙盟对于每一个修真界的修士影响都很深,它就像是某种绝对的权威,它说对便是对,它说错便是错。
他们边说边往里走,施元水忍不住道:“我前日偷偷去闹市看了。有人仅仅是不满仙盟的专横,多说了两句话,被路过的仙盟使者听到,便挨了鞭子,拖下去关在论罪台里。他们行了那么多恶事,还能在白日里光明正大行走,我们却只能蜗居在……”
他蓦地住了嘴。
“瞧我,又说了这么多没用的。”
祝枝寒认真道:“怎么能说是没用?你的眼睛便是我们所有人的眼睛。”
见施元水忧色不减,祝枝寒轻声说:“放心吧,一切不会是徒劳无功的。”
“会吗?”
“会的。”
星隐宗宗主替身毁坏前曾说,他的强大并不在于个体的强大,如今那所谓的‘好用的武器’终于浮上水面——仙盟那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使得它们聚合成了一个扭曲的庞然大物。
仙盟出面,是因为一处败,处处败,故而仙盟不会坐视星隐宗出事。
一旦星隐宗出事,他们也就完了。
但博弈这个东西,讲究的是手里有几张牌。星隐宗已经沉不住气,率先亮了一张牌,那么,他们实则是入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