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很满意,又有那么点不满意。连着三天的细雨让他连带方文睿出门闲玩的理由都找不到,整个元旦假期在方文睿的监督下,按部就班地写完了试卷,另外刷了《五三》上的不少真题,还将高考词汇默到以“W”开头的单词。
不过这样也挺好,每天充实而带劲儿,有马不停蹄的奔头,也有更进一步的喜悦,假日的第三个晚上,不知是不是心中的渴求太过强烈,他竟梦见了一座玉白双龙桥畔,杨柳依依,被经年的阳光和雨水打磨得光洁的石碑上刻着从这里走向世界的伟人的名字,笔锋遒劲,别有一种年代的沧桑,石碑前站着一眉清目秀的男生,而他自己,于几步外青瓦褐柱的凉亭下,架着木质画架,手腕微动,笔尖轻点——
景是江南水乡数见不鲜的景,人却是大千世界不可再寻的人。
“秦明,你好了没有?”
“就快了,就快了!再一分钟!”
“……你一分钟前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绝对!”然后不知怎么地就醒来了,睁开眼的同时耳畔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什么绝对?”
秦明:“……”难道他把梦话说出来了?
方文睿想起他上回拿到129分的英语月考卷后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上130分的豪言壮语,同昨晚临睡前他一鼓作气地背了三篇高考英语作文范文,揣度道:“你不会是指这次期末,绝对要考130分以上吧?”
秦明无奈地想:自然不会……
他抽了抽嘴角,有点自暴自弃,“当然……”话音刚落,如期地看见墨黑色的漂亮瞳孔微微放大,几缕细微的光闪了闪,最终折成喜悦的颜色。
缠绵的雨傍晚时歇息了,也刚巧到了回校晚自习的点。
虽说雨停了,路上,依旧有清越泠然的滴答声——
旧式的瓦檐、新发的枝桠、饱满的叶片、倒挂的花伞,几日里私藏了太多水,这时,风一吹便再也藏不住了。滴滴玲珑小巧的水珠汇在一起,凝成细线,随风滑落,降到素白花瓣织成的厚实的锦缎上,再安详地弥散开。
走进雨后的校园,扑面而来一股新翻的泥土味,却不令人反感,仔细嗅嗅,氤氲的湿气中还浮着从隔壁小区飘来的腊梅的暗香。
秦明突然朝方文睿伸出手。
方文睿眨了眨眼,待觉察到发梢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时,秦明温热的手已经离开,带走了一片青白色的花瓣。
“还有吗?”方文睿抬起手摸了摸。
秦明笑着点点头,道:“别动,我来!”方文睿闻言听话地放下手,倒是他胡乱地玩起他的头发,他的动作太过明目张胆,方文睿立即发觉秦明以助人之名行揩油之实。他缩了缩脖子,秦明不安分的手像是黏在他头发上似的,锲而不舍地继续拨弄。
他瞪圆大眼:“秦明!”
秦明颇为遗憾地收回手,方文睿依旧瞪着他,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圆圆的,湿漉漉的,他以前就觉得他微恼的神态像是小动物,现在终于想到具体像什么了,像一只被抢了松果的小松鼠,两眼中的委屈和不满就快满溢而出了。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方文睿不明所以。
到了教室,秦明才止了笑。
教室里已经来了许多人,课代表吆喝着收试卷,其他“无业游民”三两成群围坐在一起“抱团取暖”,说直白一点吧,就是在互抄答案,当然也不外乎讨论难题的。
王涵一见到方文睿,就像看见了救星,“文睿文睿,快过来!这道题怎么做?韩致的解题过程就像天书,偏偏答案那么奇怪,这个解又带根号又带自然数的对数的,我都不敢抄了!”
被吐槽的韩致:“……抄作业不论对错,是抄作业的基本道德!”
王涵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不是在抄作业,是在解决不会做的题!”
那是一张数学卷的最后一题,一道压轴的函数大题。方文睿耐心地分区间讨论,一步一步,循规蹈矩,花了不少时间才将情况列全。秦明则等他解完了,才告诉他直观快捷的解法,五幅草图便对应地理清了五种情况。他说,这道题和国赛卷上的第一道大题很像,那时他紧张得手心都是汗,碰上这种多参数的函数,完全沉不下气去一五一十地算。竞赛只有两个小时,时间金贵得他眼睛都舍不得眨,饶是这样,解完其他题再回过头来答这道题时,已只剩半刻钟,好在越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紧绷的神经越是活跃,扩散的思维就差跳起拉丁。急中生智,也许有点自恋,但秦明打心底觉得,这个词仿佛就是用来形容他的。被收了卷,整理笔袋时,看着那四个篆书红字,他微微扬起眉毛,不由地勾起唇角,又想,许是沾了福气的。
方文睿给王涵讲题时,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中规中矩地分类讨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那些妙解视作了他和秦明之间甜甜的小秘密,明知道有点自私,却忍不住贪求更多,更多的小秘密——
比如,绿茵场北面被压在隔离网上的吻,周围人影攒动却依旧十指相扣的手……
秦明帮方文睿放下书包,掏出笔盒和试卷,并将试卷分科目整理好,方便一会儿组长来收。
方文睿还在讲题,半弯着身,稍稍有点长的头发便垂落到额前,时不时因他在稿纸上移动的手而晃悠。
秦明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无论何时,那张脸,都认真而鲜活。
他忽地想起一日午后的对话——
“为什么我做完了,才告诉我这个方法?”方文睿在倒果汁时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算得出来。”
透明的玻璃杯里液面缓缓上升。
他插了一句:“就要满出来了。”随即,继续道:“还有,这次,我打算看久一点——你写数学卷的样子。”
方文睿屈身的姿势维持得久了,有点腰酸,便直起身,结果一站直就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秦明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方文睿用眼神问他在做什么。
秦明会意一笑,并不出声,只是做了口型,一字一顿:在享受最后的悠闲。
这种悠闲不仅是最后的,还是短暂的。
预备铃刚响,刘昀芳便抱着一沓专项练习走进教室,“课代表抓紧把试卷收齐,正式铃声一响,我们进行一次限时练。”
好不容易写完,数学老师推门而入,“刚刚看了一下你们的作业,整体而言,做得不是很理想,等下数学也进行一次限时练,3+2,嗯,三道填空两道大题。”
全班:“……”
不愧是要期末考的节奏。
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滑过了这么一条弹幕。
刚开学的时候无数次盼着学期快点结束、长假快点到来,但真到了期末考前的最后几个星期,在对期末统考的敬而远之和对假期的殷殷期盼的矛盾下,心境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纷至沓来”的练习卷,往往摸上去还暖乎乎的,鼻子凑近去闻闻兴许还能揪住一丝半缕文印室特有的气味,就要被染上水笔的墨渍。“接踵而至”的限时练则让无数学生唏嘘:半个钟头怎么过得那么快!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王涵选择了前者,爆发出一阵咆哮:“天呐……还是快点考了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精分了!”
韩致往边上挪了一点,很自觉地远离“病人”,“我无法想象精分的人再精分会是怎么样!”
王涵凑到韩致耳旁,又是一阵咆哮:“啊!”
韩致怒瞪了他一眼,“……说你精分还不服呢!”
王涵振振有词道:“我这是在释放压力!”
该来的总是会来,一月下旬的期末如约而至。
考试的那几日,天气很不错,气温回暖,微风和煦。最后一门考完,高一高二段的学生不管发挥如何,再没心思对答案,个个欢天喜地地回教室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相较他们,高三段就太让人同情了,考完试后还要再补两个礼拜的课,等补课结束,没几天便是年三十。
最后一次班会课上,刘昀芳公布这条消息时,全班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她以为不少人会嚎啕大叫,说话时刻意放轻声音、放缓语速,没想到似乎是她多虑了。她顿了顿,继续说:“初六返校进行期初考试。”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刘昀芳:“……”还是这样的场景,不那么违和吧!
补课补到一半,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全市排名一公布,一如既往地,有人欢喜有人愁,但谁都懂这不是高中三年的终到站,任何欢喜和忧愁都是短瞬的,简短的停靠过后,青春列车将继续驶往前方,没有人滞留不前,没有人松懈倦怠。
日子一天□□年关逼进,校园清冷的夜里,渐渐多了烟花声。
早几天还是七零八落的,最后几天,声音亮堂了不少,叫人光是听那喧嚣的声音就忍不住想探出头看看那些东一簇西一簇的绚烂烟花,但——
没有人放下笔,探出窗一寻究竟,甚至连课间,也没什么人去留意天边绽开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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