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桶里的碎冰被温泉的热度融化前,严峻生开启酒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怎么不是日式清酒?”
清澈透亮的棕色烈酒盛在杯子里,冰凉的杯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赵桥接过来喝了一口,熟悉的辛辣与焦香从舌根蔓延到喉咙里,像流动的火焰一般,将所到之处都点燃。
不得不说温泉和威士忌,奇怪的搭配。
“酒柜里只有这个,你要的话我让柯泽明天早上送点过来。”
“不用了,我更喜欢这个。”
赵桥摇头,敏锐地尝出这和他在法国最后一个平安夜里喝过的是同一种威士忌。
氤氲的热气蒸得他浑身血液都往上涌,越是热,就越是想要靠杯子里冰凉的酒精散热。烈酒只有入口的顷刻是冰的,等酒精带来的灼热从身体里升腾起来,就注定靠它冷却身体里多余的热度不过是饮鸩止渴。
第一杯很快见底,赵桥越过严峻生想要拿起瓶子再倒第二杯。
手还没碰到瓶子,严峻生就握住他的手,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要喝那么多。”
疑惑的赵桥抬眼看他,脸颊上泛起酡红,眼神因为酒意上涌有几分涣散。
“嗯?”
“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
就着握住赵桥手的姿势,严峻生能看到水珠沿着他赤裸的上半身向下滑落,从锁骨,到柔和清晰的腹肌线条,最后没入水面。
没什么自觉的赵桥很快被他那句话中的隐义吸引了注意力。
“去干什么?”
“钓鱼。”
他或许是真的有一点醉了,说出来的话都没怎么经过思考,完全依靠本能。
“那就最后一杯,好不好?”
面对这种带着几丝不可察觉撒娇与哀求的语气,严峻生准备好的拒绝话语全部说不出来。
他想起许多年以前,赵桥也是用同样的神态跟他说不想练琴,不想写茫茫多的数学题,不想吃盘子里讨厌的莴笋和土豆。
得知这些事后,赵时明总说他太惯着赵桥,要是自己,肯定是告诉他:练、写、吃,哪有什么求情的余地。
“可能是会顺着他来的人就你了,所以他才那么黏你。”
还没等他回答,自己想明白了的赵时明拍他肩膀,略带歉意地说起本该在赵桥生命里扮演重要角色的成年人们的失职。
赵时明需要扮演一个严厉兄长的角色保证他不至于在那样的环境里长歪掉。
所以严峻生给予的那点温情和纵容就更加难得。
“没办法了,随你吧。”
像是真的不知道拿赵桥怎么办,回过神来的严峻生无可奈何地亲自替他倒了第二杯。
好在赵桥还算有自制力,没有出尔反尔,转头再要更多。
温泉不宜久泡,过了莫约二十分钟,二人就准备起身回室内。
从池子里站起来的赵桥抖落身上的水。热水中泡得泛红的皮肤骤然接触到冷空气,让他打了个不怎么明显的寒噤。随后他披上浴袍,低头慢吞吞地系腰带。
细长的腰带像是在刻意和他过不去,刚刚系上,走了两步又滑开。
“严峻生,今天我其实是很高兴的。”
远处起风了,虽然有遮挡物使人感觉不到凉意,头顶的桫椤树枝叶间仍旧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为什么?”
严峻生将毛巾递给他,让他擦干还在滴水的头发。
“你戴了我送你的手表,我都没想过你会戴。”
“你以为我会把它怎么样?”
“抽屉、柜子……随便丢在哪里,除了你的手上。”
赵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神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不会的。”
听到严峻生笃定的回答,他露出个满足的、孩子气的笑容。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还没从他这个笑里回过神来的严峻生低声说,声音轻得就像是叹息,风一吹就散了。
“因为我喜欢你,够了吗?”
空荡荡的走廊间,除了风声就是他们踩在木头地板上的脚步声。
赵桥脚步没停,酒精麻痹了他极少一部分的思维,让他能抛却某些顾忌和恐惧继续往下说。
明明还没个定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样说了出来。
“你有没有,哪怕一点喜欢我的可能。”
严峻生停下脚步,走在他身后半步的赵桥被他带着,差点撞到他身上。
“阿桥,你喝醉了。”
他替赵桥稳住身形,赵桥没有道谢,也没有推开他。
不合时宜的,赵桥想起当初学习投资理论时的比较优势理论。
教授说的是谨慎、精准还有耐心,三者缺一不可,用自己已有的优势去攻克对手的劣势。
“可能吧。”
他果然还是太过草率了。
可他的另一部分直觉告诉他,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想要传达的并不是拒绝。
不远处就是大门,他们站在离光明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
到了这一刻,赵桥才能感受出几分胸腔深处的酸涩与麻木,因为那个不能称之为拒绝的拒绝。
他想,是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得到回报,这一点他不是从十多年前就明白了吗?
“那你又在克制什么呢,严峻生?”
他问得很轻,掀起的却不啻于惊涛骇浪。
“我醉了,那你呢?”
屋子里如同狂风过境,所有的东西都离开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严峻生推门进来见到这样一幅场景。他当时送给殷念的镜头被摔在地上,一点都看不出主人曾经的分外爱惜。
他们之间确实有过的那些愉悦时光似乎离他们很远了。严峻生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殷念这里只能得到冷漠和疲惫。
无休无止的冷战与争吵耗费掉了他有过的那些热情。
在一切杂乱的中央,殷念抬头看他,苍白的面孔上是扭曲和愤怒。
“你就一定要步步紧逼到让我无法呼吸吗?”
“殷念,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刚刚结束会议,连轴转了几天的严峻生倦怠地望着他。
“自私的明明是你,你凭什么要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
在他发现严峻生在私底下联络他的父亲时,他心底隐藏的,对于男人控制欲的不满便彻底爆发了。
严峻生冷漠的,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什么都不对的时候,他就放弃了解释,只是一步步的后退。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底线的边缘,退无可退,差一步就要坠入万丈深渊。
他累了。
可是殷念仍旧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一点都没觉出他的不对劲。
“你的爱让我感到窒息。”
严峻生听完这句话,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又有什么东西被摔在门上。
“你就当是我做错了吧。”
萧索的夜色中,看不见星星,连月光都愈发黯淡。
他们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赵桥转过身,毫无保留地望着严峻生,眼神瞬也不瞬,里面有迷茫,也有混乱的爱意,杂糅在一起,星星一般熠熠生辉。
“我醉了,那你呢?”
他曾特意看过酒瓶上的字,这瓶苏格兰威士忌的度数是六十度。他喝了两杯,严峻生喝了一杯,要是他醉到会胡言乱语,那么严峻生也不会好到哪去。
“回答我,好不好?”
见赵桥站稳了身体,严峻生想要松开手抽身离去。可赵桥固执地反握住那只手不让他走,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卑劣,但是他控制不住,有些东西稍纵即逝,失不再来。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积淀的黑暗风暴,在平静的表象下,一点点聚集起来。所有的欲望在克制的表象之下翻滚,一步步走向失控的边缘。
他差一点就能叫出它们的名字。
到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拉下来了一点,看见他的感情和喜怒哀乐,看见他过去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他人看过分毫的东西,看见他的真实一面。可这样的发现并没有让他高兴到哪去,反而生出一种全新的情绪。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再看下去了。
严峻生掰开他的手,吻了下他的额头。他的动作无比缓慢,拒绝的含义却无比清晰,赵桥再也用不了力,木愣愣地让他抽回了手。
明明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无数遍,可这个吻落下来时,赵桥只能浑身僵硬的被动接受。
“阿桥,如你发现果我没有你现在看到的那么好,你要怎么办?”
严峻生用一种饱含叹息的语调轻悠悠地在他耳边说。
迟钝了许久的赵桥发现他此刻称呼的改变:以往情`欲最火热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喊过自己。
“你……”你很好。
他想毫不犹豫的把这话说出口,说了一个字就发现声音干涩得厉害。
正是他这一刻的迟疑让严峻生退回了他一贯恪守的那条线内。
“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你,你再要放手,我不答应,我们要怎么办?”
他的语气很温和,带着点类似自嘲的无可奈何,让赵桥陡然生出了一种回到童年,回到被这个人温柔以待的几个月里的错觉。
可他几乎是同一瞬间就明白这句话背后的阴暗含义,巨大的恐慌像一片影子,在心中冉冉升起,笼罩住一切,唤醒了他一直强压在心底的那些东西。
在陷下去以前,他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一个机会退回安全距离中,为什么要百般确认自己没有爱上严峻生,没有和他有任何近似于恋爱的关系。
答案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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