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个名字,我走的时候那个罗太太正要去许女士下榻的酒店当面对质……你怎么了?”
原本应该在一墙之隔地方的严峻生走了过来,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森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
赵桥看到他脸色极糟,顿时猜到了那通电话里说的是什么。
“是你母亲的事吗?”
“不要多管闲事。”
严峻生皱着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话说出口。对他人情绪无比敏锐的赵桥听得出其中的厌烦与拒绝。
“和你没关系的事不要多问。”
从没见过他这副冷酷模样的赵桥放下手机,平静地凝视着他。
片刻前欲望胶着的已然消散殆尽。严峻生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可以住到明天再走,也可以待会就走。”
“抱歉。”
他没什么诚意地说完就推门离去,留赵桥一个人。
严峻生走后,赵桥坐了几分钟,等自己仍旧残留着亢奋的身体彻底平息下来。
他扣好衬衣,重新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本应该留下些美好回忆的酒店套房。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想严峻生和他说的那两句话,以及他们平日里相处的细节。从头到尾严峻生都没有变过,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他可以看着自己在任何一种绝望的情感里挣扎,可以看着自己为了那个得不到的人肝肠寸断。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的痛苦,再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把他强硬地拽出来。
但是任何有关他自己的事都是不容许别人插手的禁区。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允许其他人靠近的,绝对居高临下的位置。
这一次,赵桥终于看清是什么在他的前方等待着他。
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深渊,他的脚已经踩在了边缘,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好在他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酒店账单是直接寄给严峻生的,他自然知道许女士住在哪一层哪一间,因此很容易就从前台那里拿到了备用房卡。
接到电话听那边的人跟他说,他母亲这次麻烦大了时,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几分讽刺。
他怎么会蠢到以为她真的会有所悔改?
当他推开房门,站在玄关处,还没看到里面的人,就听到了争执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静静地听着他们上演这出自以为没人知晓的闹剧。
他想,等他们吵出个结果再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出去!”是许女士的声音,她听起来相当激动。“这里不欢迎你们!”
“不需要你欢迎我。”另一位女主角像是在笑,轻言细语说着伤人的话:“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真是令我叹为观止,让我数数,这是第几个了?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给我放尊重点!”
许女士气结,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就你也配?”罗太太发出声轻蔑的冷笑。“不是第一次了啊许静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跟已婚男人上床就这么爽吗?”
“还记得你的第一任丈夫吗?你在他那样的时候提了离婚,你这女人心真是狠啊。”
见对方不再说话,罗太太立马乘胜追击。
“怪不得别人要说婊子无情。”
“你不要提……呃,啊。”
提起自己的前夫,许女士终于想起要开口辩驳,可说出口的却只有压抑的痛呼。
她发出剧烈的喘息,慢慢弓起身子,将整个人缩成一团。整个过程中,她的手一直死死捂着自己的小腹,用力到手指发白,连指甲深深嵌了进去都不知道。
“静……许小姐,你,你怎么了?还有,阿之你……你少说两句吧,反正都是我不对,你有什么冲我来。”
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谢先生察觉事态不对,想要出来调和下两个女人之间的氛围。
“别装死,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谢先生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罗太太更加愤怒。她似乎想要站起来,揪住蜷缩的许女士摇晃,好拆穿她装柔弱的小把戏。
“流血了,她在出血啊!……我还是叫救护车吧,出人命好像不太好。”
当她碰到许静云的一瞬间,谢荣就看清了沙发上那一滩深色的痕迹是什么,他惊惶地冲气头上的妻子喊着:“别动她,她在出血,救护车,120……。”
罗太太显然也慌了,但是看到丈夫这副紧张的模样,胸口又是一团火焰。
“放下电话!”她厉声呵斥道:“我不管,你也不许管,我们走,她是是死活和我没关系……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严总……”
拎着手袋往外冲的罗太太撞在听完了全程的严峻生身上,愤怒地抬头想要斥责这位“不速之客”。
话刚出口,跟出来的谢先生就认出了他是谁。他不安地看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的严峻生,又看看被他们丢在客厅里,正在出血的许静云,做了个可能最能挽回一切的举动:他重新拿出电话,额头冒汗地拨通了120,惶恐地和那边说明地点,楼层,以及病人的大致状况。
“……宫外孕?”
恍若未闻的严峻生弯下腰替罗太太捡起手袋。
即使再如何迟钝,罗太太也该认出这位是谁了。
“她再怎么样也是我母亲,希望您能理解。”
严峻生轻声说,然后接过了谢荣手里的电话,听完了那些他不方便听的,相对隐私的话题。
“你们是怀疑她宫外孕吗?那在你们来以前,我要做些什么?”
最终还是叫来了救护车。
即使再怎么不请愿,罗太太和谢先生也还是搭了把手,帮严峻生按电话那边医生的嘱咐将陷入休克的许女士按照头下腿上的姿势摆好。
等待救护车到的十多分钟里,严峻生连自己手上沾到的血都忘了擦,平静地注视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看不过去的罗太太递了一方手帕给他。
他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半凝结的血渍,垂着眼看自己还留着淡褐色痕迹的掌心。
“我会把她带回去,保证她不会再和您先生有任何接触。”
“严总,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谢荣想了半天,出口的却是这一句,换来了妻子一声嘲讽的冷哼。
“也许吧。”
并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严峻生摇摇头示意这个一会再谈,反倒把注意力转向了仍在强撑着凶恶模样的罗太太那里。
“我会代替她补偿你的。”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头有点晕,听到远处传来的救护车警铃声,对于在场几个人来说无外乎天籁。
严峻生看着医生和护士将她放到担架上,站起来,跟着医疗人员的脚步往外走。这个过程中,罗太太和她丈夫什么时候离开了他都不知道,也不怎么在意。
他们来到救护车上,医生迅速地往她血管里打了一针,开始做初期的应急处理。
“我都替你还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坐在一旁家属席上的严峻生疲惫地将脸埋进掌心,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呢喃。
已经痛到休克的人面上罩着氧气罩,全然不知道醒着的人的痛苦。
刚接手公司那段时间,严峻生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
他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前给他留了份名单,上面写满了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他需要注意,哪些人一定要打压。但就算写得这么明白,实施起来难度也不是一点半点。
后来严峻生回忆起来,那个时候的他就像深陷泥沼之中,每走一步都要万般忖度,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严总,前台那边说有个人一定要见你一面。”
听到过来传话的秘书这样说,他的助理先不悦地皱眉。
“要是每个人都能这样见到严总,你说公司规矩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说他认识严总母亲,还说他姓殷。”
即使这几年风头已经过去,严总的母亲依旧是个不能说的词组。
“没预约不见,告诉他……”
助理还想拒绝,严峻生制止了他。
“让他上来。”
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是在严峻生办公室旁的小会客室里完成的。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严峻生就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牛仔裤,机车外套。还有染成亚麻色的头发,青年就像一团野火,眼睛里充满可怕的热情。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说正事,我的时间比较紧。”
听到他这么说,年轻人笑了下,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东西一般。
“真是霸道总裁。”他摇摇头,却并不像紧张或是害怕。“我来找你借钱。”
“借钱?为什么?”
“你妈害我爸爸丢了工作,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来找你。”
“你叫什么?”严峻生十指交叠,缓慢又仔细地重新打量他。“来借钱总不能连自我介绍都不做吧。”
“你问我?”青年指指自己,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我叫殷念。”
救护车一路没停,呼啸着开往医院。
到医院后,趁着病人在做术前准备工作的间隙,医生拿着手术确认单过来找家属签字。
因为当中有一份终止妊娠协议书,医生委婉地询问许女士的配偶是哪位,而那位又是否知情。
“我不知道。”
严峻生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选择了如实回答。
不管他母亲肚子里那个尚未出世孩子的生理学父亲是谢荣还是小她一轮的外籍男友Etienne,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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