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茹听说他能够出院了还挺高兴的,陈复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她再一次走出病房的时候,陈复在后面叫住了她。
他问她:“你能够带我走吗?”
“现在吗?去哪里?”
“我出院之后,你能带我离开G市吗?”
“那么你愿意跟我走吗?”高茹又转身去陈复身边坐下,直视他漫不经心的眼睛,“我的公司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很富有的城市,你跟我走了,可能就不愿意回来了,”她顿了顿,“或者说,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了。你们将分隔两地,人生至此各不相干,就像我和你父亲那样。”
病房里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陈复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高茹叹一口气:“美国。”
“很远吗?”
“是的。”
“多远?”
“美国与中国大约在地球直径的两端,要去美国,我们起码要坐十二个小时的飞机。”
“哦,”陈复的目光又转到天花板上,“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语气中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冷淡,让高茹不禁有些难受。
“你愿意跟我走吗?去了那里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家教教你英文,你还年轻,你会很快的适应那里的环境,我会手把手教你管理公司,等我死去,我的全部遗产都将由你来继承,你将会合法的拥有一大笔财产,去继续我没有的精彩人生。”
“儿子,”高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妈妈现在能够给你的全部东西了。”
陈复的手掌向下扣在床上,这个动作看着其实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苍白的指节弯了弯,眼神看着墙壁,缓缓地合上了眼。
“在出院之前,我再想想。”他说。
其实两个人心底早就有答案了。
陈复出院的那天,付良京还是没有来。
公司才刚发展扩张起来,他不来才是正常的。
就当初陈复忙的四脚不着地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来医院里看看他。
陈复住院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衣服,就身上穿的一件还是他进医院里的时候身上穿的,剩下的全部都是高茹给他添置的。
两人其实并没有享受过几年的母子之乐,高茹像是要把那些年的遗憾全部弥补回来的一样对陈复竭尽所能的好,甚至多年没踏足厨房的她最近还在学着做菜。
对此陈复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不过也不拒绝吃她做的菜。
陈复跟着高茹在一个酒店里住了两天,两个病人在G市里好好的玩了将近一星期,期间高茹气色好了不少。
第六天,陈复的签证和护照办下来,高茹也订好了回美国的机票。
那天,陈复又失眠了。
他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的换姿势,电视也是开着的,声音开得不大不小,整个房间里也挺热闹。
可他还是睡不着,在床上挣扎了很长时间,他还是起来了。
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酒店。
坐出租车回到了他那个住了两年的小区里。
好多人家都关灯睡觉了,陈复还是有些忐忑的进了电梯里,按下了楼层。
他想,都快走了,道个别应该可以吧?
可是敲了半天的门,还是没有人给他开门。
没听见吗?睡着了?
他突然想起来门口还藏着一把备用钥匙,怀着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把那把钥匙找了出来,他颤抖着手开了门。
门咔哒一声开了。
屋里漆黑一片,陈复摸索着开了灯。
强烈的灯光照亮屋子里的一切,陈复突然惧怕一样的后退了半步。
那摊被他制造出来的血迹也没人收拾,不过男人和女人的衣物没有了,房间里发出来一股怪味儿,那是前几天他吃零食、酒味、男女交合所有味道掺杂起来,让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告诉陈复,付良京打他住院的那天,就没有来过这里。
一瞬间,陈复恍惚间觉得,那不是房间里散发出来的味道,那是自己灵魂腐烂在这里的,散发出的强烈的腐臭。
曾经爱人的心情有多开心,过往有多美好,现在的背叛就有多痛。
痛到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这房间里一切的痕迹,都血淋淋的提醒着陈复,都在嘲讽陈复:
陈复你就是个傻逼。
陈复捂着脸,瘫倒在地上,终于痛哭出声。
没了付良京,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上没上传章节啊?
……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所以我上传了没有?
☆、第二十章
早晨八点,机场。
高茹身穿一条黑色连体长裙,脸上戴着一副墨镜也没能遮住她脸上的雀跃之色,身边的陈复一身休闲白色运动装,面色苍白,他神色始终淡淡的,偶尔提醒一下兴奋的高茹,让她注意一下形象。
高茹此时一点也不像一个得了癌症的人,因为陈复她的脸色最近是前所未有的红润,看着都像是年轻了不少岁,她东瞧瞧西看看,给陈复说这个说那个,比陈复这个第一次坐飞机的人还要激动。
管家和保姆也在一旁跟着,对陈复异常友善。
登机的时候,明知道不会有人,陈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上一次他去T市,回头往故乡看的那一眼是在和故乡诀别,这一次,他回头往外看,是在给他深爱着的那个人诀别。
这两个城市分别埋藏了他的亲情和爱情,走之前,他心底的怨恨却奇迹般的消失了。
再也不见了。
前面的高茹还在催促陈复,陈复答应一声,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人员陆陆续续到齐,飞机起飞了。
因为陈复从来没坐过飞机,前半个小时高茹像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的和陈复介绍,还拉着陈复看飞机外的风景,陈复偶尔配合一下她她就更高兴了,说的更欢快。
陈复无奈,让她注意不要吵到别人。
于是高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她说话的时候,陈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还是高茹叫的他。
原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可是外面天还是亮的。
管家和保姆去帮他们拿行李了,陈复带着小孩一样的高茹想去招出租,结果已经有人来接他们了。
高茹丝毫不掩饰她的高兴,一路上都在给陈复介绍景物,惊得来接他们的司机下巴都掉了。
车子驶进一个高档小区里。
那个小区里全是别墅,一栋一栋的立在那里,每一栋都不一样却也不影响美观,车子一直开一直开,直到一栋很精致的别墅面前。
那个别墅并不是这里最大的一栋,却是最精致的,高茹和陈复解释说,因为她都是一个人住,平时伺候她的人也不多,于是就选了这里的房子,也不至于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又很冷清。
陈复欣然住下了。
歇了几天,高茹果然给他找了一个家教来教他学习英语,陈复拒接了,说他状态还没调整好,而且他不需要家教,他可以自学。
高茹无奈赔偿了那个家教一些费用,让陈复自学去了。
陈复学东西其实是很快的,他倒完时差后就买了些英语书,天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背,两个月过去虽然说话还是不标准,不过日常对话什么的基本不成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公司管理,高茹手把手的教他。
对于这个,陈复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高茹有些着急,不过也没有怎么逼他。
从一开始陈复就说过不想继承公司,高茹知道逼他也没有用,这个还是得他自己想通。
陈复想通,还是在几个星期后高茹的一次病发吓到了他。
其实胃癌病人随时都在病发的状态,高茹的病发,是她突然在陈复面前呕了血。
那天高茹还是抱着一堆文件和陈复讲解,说着说着,突然胃里一阵刺痛,一阵一阵的翻腾,她当时就扔下了文件,跑到卫生间里吐了起来。
吐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血。
担心她情况的陈复跟了进来,看见血,当时就懵在了原地。
可能那时候他才真正的意识到,高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管家带着高茹去了医院,别墅里的仆人们忙活了一夜,灯火通明的晚上,陈复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慌张的手都在抖。
保姆阿姨的脸上涕泪纵横,实在是心疼这个她照顾了十几年的主人。
陈复问他:“您照顾我……妈妈,多长时间了?”
那是陈复第一次承认高茹是他的妈妈。
他住在美国的这几个月里说的话实在是不多,就算开口也不会喊高茹妈妈,这可能是潜意识里的回避,可高茹总是免不了的灰心。
这对于常人来说最熟悉的两个字,却是陈复人生中最生涩最陌生最难以念出口的字眼。
保姆阿姨听到了,都有些替高茹激动。
“我照顾你妈妈十几年了啊,”她回答,“自从你妈妈公司发展起来忙到不能自己做饭的时候,她就去雇了我。”
陈复脑子里不禁想象一下高茹当初自己一个人在外创业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