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去继续给向振理讲题。
谁都没有再问他那个电话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一个不想说出来的秘密,可能是关于家庭的,可能是关于过去的经历,可能是一个难以启齿的人,陈复深埋在心里的伤口,几个人体贴的避开了。
那天下午的意外被几个室友小心翼翼的埋在了地下,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陈复感激他们的体贴。
好在帮向振理补完课之后他还是很忙碌,忙碌到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转眼又是一星期。
那天陈复又接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
他犹豫了很久,才接起了电话,摁下接听键的时候,指尖还是颤抖的。
“喂。”
那边还是沉默,一直不说话,不过陈复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给了一种他们两个并没有分隔两地,而是面对面在一起的错觉。
深更半夜,他站在街上,路人没几个,春末的夜风还是冷的,一阵阵吹在身上,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深埋在心底的思念终于破土而出,开始茁壮成长,到了陈复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地步,两年的时间,记忆把过去的一切都美化了,坏的一面被刻意屏蔽掉,剩下的全是曾经那个人的好。
原来他们其实有那么多的美好的记忆。
他们认识的时候,结束的时候,全都是这种天气,不冷不热的,美好的季节。
于是陈复握紧了手机,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
最后还是因为没有话费而被迫挂掉电话,不过这次不是陈复的手机。
可能是潜意识里在等待这个电话,陈复前所未有的交了一大笔话费,暗骂自己贱。
两年的时间可以让人成长很多,可是有些感情还不足以被冲淡。
那天陈复比平常晚回宿舍半小时,几个室友都睡着了,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陈复躺床上,一夜没睡着。
他想以前,想现在,想付良京,漫天漫地的想一切。
他甚至有点怨恨付良京,为什么要和他打电话,为什么让他心里平静了之后又来搅乱这一切,为什么他要这么在乎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声音没人说话的一通电话。
繁杂的思绪让大脑一片空白,那些被刻意美化的过往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他记起付良京爱吃的海鲜,记起他们周末在一起,他被没有驾照的付良京带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尽兴的玩乐。
那时候,周末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付良京的派对上,宣告全世界时认真的侧脸,唯一的灯光聚集在他们两个身上,那种无畏全世界的感觉。
即使后来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糟糕,可还是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陈复闭了眼,忍住眼泪。
第二天下午有课,陈复晕晕乎乎的把书拿错了,在被老师叫起来提问的时候只能傻站着,头一次没能回答上来问题。
老师知道他成绩好,也没扣分就让他坐下了。
后来他又在工作的时候打碎了一个盘子,介于他平时工作认真,老板也没让他赔偿。
一天中好运气坏霉运全部都被消耗了个干净。
陈复知道这样不行,可还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他垂头丧脑的回了寝室,趴在床上沉沉睡去,又结束掉了一天。
一星期里,陈复过的很恍惚。
工作学习的时候那种充实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空虚,他的时间观念模糊,分不清楚时间的流逝,书店里来来往往的人让他觉得厌恶。
其实这种感觉一直都有,在毕业的时候,在学习的时候,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很多时候,都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从来没有如此鲜明清楚过。
他一直都是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底最深处,有时候连一起从小陪伴到大的周正信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其实有时候所有的东西藏的太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他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试图让自己摆脱掉以前那些过往,可是深埋在心底的奢望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付良京的随意的一通电话打过来,带给他翻天覆地的变化。
让他所有的心思,全部被翻了出来,暴晒在阳光下,腐烂的伤口,愈演愈烈。
越来越清楚的思绪,也越来越让他不知所措。
对于感情这种东西,他从来都很笨拙。
很多家庭里的父母给予孩子无私的爱,教会他们怎么对待家人,可是陈复小时候他父亲教会他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背叛”,他的母亲教会他“悲伤”这种情绪,他从来没有在一个温情和谐的家庭里待过,连周正信的父母都是貌合神离的那种夫妻。
头一次拥有这种浓烈的感情,头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这么美好的人,让他舍不得伤害,舍不得离开,舍不得不喜欢。
他表达不出来这种感情,付良京的滥情让他心痛,付良京的仗义让他坐立难安,他们的关系让他焦急,他想像一个战士一样无所畏惧,敢爱敢恨,可是对于这世界的戒备让他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回了脑袋,逃避了一切。
付良京又打来电话,还是不说话。
沉默了大概两分钟,还是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陈复只能先开口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付良京嘶哑着声音说:“我怕吓着你。”
陈复问:“你嗓子怎么了?”
付良京笑笑说:“没怎么,喝酒喝的。”
陈复又问:“你为什么要喝酒?”
付良京又不吭声了。
陈复也不想说话了,陪着他沉默。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长到可以彻底改变一些事情一些人,短到不足以抹平一些事情一些感情,两个人就这么吊着,陈复觉得今天付良京不可能说话了。
这次的通话前所未有的久,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的话费都很充足,在陈复想要挂电话的时候,付良京意外的开口。
“陈复,你想我吗?”
他声音嘶哑难听,丝毫没有了当初的清爽磁性,陈复红了眼眶,还是挂掉了电话。
自那之后付良京再没有打过电话。
陈复也调整好状态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工作又专心起来,没有砸坏过盘子,上课准备充足,被教授提问的时候次次都能回答的上来,答案完美无缺,在寝室里也摆脱了半死不活的状态,让提心吊胆的向振理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轻松的日子还是没有维持多久。
付良京又在一个月后给陈复打了电话。
陈复接通了,以为付良京还是会沉默。
他这次的状态比之前还要差,隔着电话陈复都能够想象到他的样子,大概很颓废。
他说:“陈复,我很想你。”
陈复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见陈复不说话,又重重的重复一遍:“陈复,我想你。”
“我很想你。”
陈复的泪还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捂住脸哭泣起来。
付良京听他哽咽的声音,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静静地听着。
他总共见过他一次哭,就是高三那次泡温泉。
上一次看他哭,给他一杯水,安慰安慰甩屁股走人了。
这一次听他哭,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很心疼。
这次电话结束的时候,陈复问付良京现在在哪里。
陈复说:“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十万八千里,付良京知道他不可能过来。
可是付良京还是答应了一声。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陈复直奔辅导员办公室。
他和辅导员说:“我父亲出车祸了,虽然他从来没有管过我,我还是想请个假去看看他。”
他把车祸描述的非常严重。
因为学校距离家远,辅导员给了他十天的假。
辅导员安慰陈复道:“我也了解过一下你们家的情况,虽然你爸爸对你并不好,不过都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你好好看看他。”
陈复想笑,很讽刺的笑。
他回寝室收拾了两件衣服,和没上课的马遥说了一声就走了。
火车坐了两天两夜,中间倒了两次车,他才来到付良京上学的城市。
一路上心情从期待憧憬慢慢变成失落忐忑,直到下了车还是头重脚轻。
他就这么匆匆忙忙、莽莽撞撞的来到了付良京身边。
陈复不敢去想付良京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反应。
他禁不住的想,那几通电话可能是他在逗他玩儿,可能是付良京无聊的时候无聊的消遣,可能是他和别人的一个游戏,可能是他在醉酒的时候的胡言乱语。
只要有一点点的意外都足以给陈复满腔的热情从头到尾浇一盆冷水。
两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改不了这给点甜头就得寸进尺的毛病。
陈复问付良京要过他的地址,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一个中等小区,旁边还有个湖,环境很好。
敲门的时候,陈复能够听见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脏,扑通扑通,有节奏的就像他敲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