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谲情不自禁地走近过去,目光像被锁住一样,焦灼得顾不上危不危险。屏幕里的少年刚好偏过头来,无悲无喜地望着摄像头,距离越来越近,紧接着是一个大特写,让他手掌的伤痕显得更加清晰。
“白凌——!!!”云谲目眦尽裂:“为什么要把他卷起来!你居然教他去杀[人!”
“为什么不呢?在你眼里,他是孩子没错,但在我这,他可是一个最好用不过的棋子,听话得很——我会让他亲手废了你的。”
白凌的表情像在听一个笑话。“被咬也好,人体试验也罢,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脆弱的表情。呵呵,这已经够值回票价的了。再说,他没和你这位监护人说清楚吗,人家是自愿来找我的,央求我让他加入——哦对了,我大概忘了,你还杀了他的父亲,叫什么、翟启明?哈,这孩子也是傻,居然认贼作父,是不是很可笑?”
话音刚落,云谲抽出别在腰间的折叠短刀,奋力朝对方甩出,刀身划破空气,扎向白凌的眼睛。白凌猛一偏头,背后的墙壁立刻被凿出一个洞来。
云谲气得发抖,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差点抽出枪崩了对方。“你别搞他,我们已经没任何关系了!他只是个孩子,一个普通人!”
“可我拿他威胁你,却十分管用。这不是奏效了嘛。”
白凌看都不看身后,缓缓抬头,轻轻地摸了一下屏幕中的少年,“就凭那张根本不知打哪来的光盘,你们还想和我谈判?只要我一声令下,这孩子的死活也就是一秒钟的事。”
“白凌!”
云谲拔枪相向,却被苏池航从身后捏了捏肩膀:“没关系,光盘是真是假,林教授自然会给你答案。现在光盘的备份已经上传到邮箱中,能不能发给他,同样也是我一声令下的事……咱就别白费口舌了。你听,吸血鬼们已经攻进实验室,明天一早,猎人公会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果然,一开始那一阵哄闹声还不是很大,白凌没去多加注意,现在仔细一听,外头的打斗声尖叫声确实非常激烈。这群吸血鬼明显是有备而来,公会却处在被动的位置,本身防线就容易被攻破,再加上把地下室的“东西”放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白凌按了一下安装在积木里的通讯仪,不得不答应:“交易可以成交。我答应你们,除非翟星辰自己请求,否则,我只会把他当成普通猎人来对待。”
苏池航觉得诡异,他原本以为得纠缠很久白凌才会同意,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谈妥了。“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们吧。就算是云谲一个人,你也不可能单枪匹马赢得了他。”
白凌笑笑:“苏池航,我以为你是明白人,现在看来,是高看你了。”
男人打开背后的橱窗,从中挑选了两把满膛状态的□□,“想把老子搞下台的人,不缺你一个。我早就料到有一天可能会死在这。不过没关系,网我已经布好了,我在不在这,活没活着,这盘棋都会像齿轮一样运转下去,没有人能改变!”
苏池航凛了凛神,他还在思考着白凌字里行间的意思,就听见对方说:“既然你们这么自信,那我就提一个条件,你们当中只能有一个人对我出手,可以做到吧。”
云谲颠了颠枪,勾起一个浅浅的、带着恨意的笑:“求之不得。”
“少爷!”秦川着急地喊道:“你不能——”
“你先去地下室准备。”白凌兴致勃发,弹了弹□□:“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警鸣还在持续尖叫,撕心裂肺的打斗声音如滚雷般,越传越近。苏池航同意他的要求,把战场留给他们两,单脚踩住栏杆从屋里翻了出去。
他曲着腿,坐在窗台边,枪托灵巧地在食指间转了一圈,望着地面的火把一点点汇聚成火海,
对他而言,能不能亲手了结白凌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十分钟后,吸血鬼部队马上就要攻占实验室,这场战争,很快就见分晓。
月光勾勒出他伟岸的身影,苏池航旁若无人地笑着,目光如炬:“我们赢定了。”
☆、战争
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云谲从来不知道自己该归类于好人或者坏人,他打架斗殴,喝过人血,也杀过很多人。而白凌救过很多人,他研发了血凝剂,以一己之力保护着这座城市,是吸血鬼的克星,同时又是将这座城毁于一旦的罪魁祸首。
到底谁是错的,或许世上本来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是与非,仅仅是一念之间。
鲜血从云谲额头渗入刘海,染红他笔挺的鼻梁,面对白凌的枪击,他激动得热血液沸,隐忍已久的杀意全都释放出来,仿佛又回到儿时舔着刀口的日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正义,但我明白,我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抽出腰际的两把枪,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乌黑的短发刹那间长到腰间,双眸早褪去了清明,变成泣了血般的艳红。“那就是——杀了你。”
……
苏池航坐在窗台上,低头看了看表。
从二十五楼望下去,地面和夜空一样深不见底,楼下亮起星星点点的火焰,如繁星般,声势浩大地从周围聚集而来,很明显,吸血鬼们已经成功突破公会的第一道防线,正欢呼着他的英名。
男人立在栏杆上,明亮的明月将他颀长的身体勾勒出来,他望着楼下,徐徐脱掉长外套,露出肌肉喷发的脊背,肩膀缓缓松动,展开背脊处的双翼。今晚月圆,苏池航的状态非常好,皮肤正逐渐变得油亮发光,如罩着一层薄薄的金属,他缓缓睁眼,两枚獠牙毕现,眼睛变成一模一样的鲜红色。
十年,不长不短,足够让一个城市由年轻变得沧桑,也可以让一些人,从善良之辈变成人人诛之的恶魔。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砰砰——
刹那间,子弹击穿整块落地窗,云谲用手肘撞破玻璃,整个人破窗而出,狼狈地翻了个身,落在苏池航身边,他的情况不是很好,额头的血流了一脸,手臂、脚掌似乎都添了很严重的新伤。
苏池航问:“白凌死了吗?”
“应该还没有。”云谲捂着手臂,黑色的外套湿得厉害,有汗也有血,仿佛沾了一块很大的污迹。他不仅手臂中弹,一只膝盖被砍伤,右脚的脚筋被白凌用刀挑了出来,连他的刀也落在屋子里:“算了,他被我打中肚子,已经不能动了。”
苏池航意外的不挤兑他什么,只是把他扶起来,“你这家伙,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那种家伙需要同情吗?”
云谲舔了舔干燥的唇,好看的眉毛拧成结:“我可能走不了路了,待会不一定能帮上什么。”
“不用帮忙,你只要乖乖看好戏就行。”
苏池航羽翼耸动,举起手中的流火锏,身下的一把把火炬汇聚成一片火海,在黑夜中摇曳着,等待他的号令,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航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火把照亮了南市中心的黑夜:“航哥——航哥——”
公会办公厅瞬间成了吸血鬼的领地,那一阵阵呐喊声就像起伏的海浪,淹没了公会的每一寸地方,其余猎人待在第二防线里,听到那一阵阵燎原般的咆哮声,不免人心惶惶,斗志都给摧毁了大半。
苏池航站在天台上,遥望着即将为胜利点燃的火炬,目光变得坚不可摧,他的声音亮如洪钟,传进每一个吸血鬼的心里:“十年,我们在猎人眼皮下苟且偷生。十年,猎人在我们哀求下赶尽杀绝。这个城市,原本属于全部人,白凌却生生把它劈成昼夜两半,没有人知道我们病发的痛苦,没有人知道我们被歧视的悲哀,更没有人体谅我们只能行走在黑夜里的孤独!直到现在,我们站在这里,为自由和尊严而战。六点钟的阳光即将降临,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今天我苏池航,将带领大家,把属于我们的一切拿回来!”
焰火涌动,爆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拥护声:“不得胜——毋宁死——!!!”
“很好。”
展翅的男人仿佛站在云端,如神般高大伟岸,他危险地眯起双眼,眼神如凶猛的雄狮,把云谲单手环住,从二十五楼的高层俯冲而下:“杀啊——!”
“啊啊啊——”
所有吸血鬼像吃了一颗效果极佳的定心丸,纷纷龇着獠牙,露出或激昂或嗜血的表情,按照原先的计划掉转方向,冲那群追在后面的猎人部队攻去。
云谲捂着受伤的手肘,默默站在一边。他不是一个领导者的角色,也不是演说家,他只是一个目睹者、或者说是见证者。和所有吸血鬼一样,他也承受着病痛给他的伤害,但更多的,是社会强加的压力和人们先入为主的歧视。
以前他习惯苦难,心里没有对什么东西产生过极端的恨意,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是个人,更没必要对人类抱有恶意。
但星辰走后,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这种病!同时他也恨猎人公会,恨整个社会对吸血鬼的歧视和打压。
人生而不平等,既然决定不了命运,那就自己亲手打破这种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