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这才报了警。
隔了两日,警察在郊区的一处陡坡底部找到萧灿的亮红色跑车,跑车据推测是从高处坠落,车身毁坏严重,车主萧灿就倒在车子旁边,手中紧握他的终端,身体多处骨折,早已没了呼吸。
事情发生后,萧祁就撤销了对萧灿的诉讼。
警方随后找到了萧灿车子的记录芯片,分析表明车子的自动应急系统在事发前被萧灿自己关掉了,而当萧灿在堤坝陆上行驶时,他突然急转方向盘,把车翻进了坡底。照理说,这样的动作不应该是一个有着赛车经验的驾驶员会犯的错误,而且当时也只有萧灿一个人在车内,于是警方最终把这案子定性为了自杀。
萧宇城那日在警局揪着负责的刑警不放,扯着沙哑的嗓门问他:“既然是自杀,那他最后拿着终端干什么!”
刑警把一份报告交到了他手里,“我想这可能是人死前本能的恐惧,如果你认为他试图求救的话,可以看一下这里的报告,他的终端在当时根本没有输入任何东西。”
旁边的萧倚燃也远远瞥了一眼报告书,可以想见,萧灿在最后一刻,艰难地从车里爬出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终端拨打求救电话时,却发现终端一片白屏什么都无法输入,表情是何等绝望。
萧倚燃穿着一席黑西装走出警局,跟着母亲去参加萧灿的葬礼。
这场葬礼颇具规模,吴萧两家的人就已经多得数不过来。萧倚燃虽然在米娜的治疗下对人群的恐惧已经减轻很多,但这样的人数还是令他吃不消,所以葬礼的始终他都是一个人远远站在外围。
就在教堂里牧师致悼词时,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老头从教堂里走出来,径直向他走来。
萧倚燃不动声色了看了眼那人的打扮,很快微微弯腰,态度恭敬地叫道:“吴老爷。”
“哈哈哈,好眼力。”吴老爷卸下刚刚一本正经的表情,笑盈盈地说道,“我就说怎么有个孩子一直呆在外面,也不会是别人了,萧宇城的小儿子是吧?”
“是的,我叫萧倚燃。”
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吴老爷很满意,于是权当和自己孙子说话一样亲切,温和地劝道:“如今出了这种事,我想你心里也不好过,但等事情过去了,也和萧祁一块儿来我们吴家坐坐,我看过你写的东西,这么年轻、啧,不简单啊。”
萧倚燃苦笑着摇头:“吴老爷过奖了。”
和吴老爷聊完不久,萧倚燃的终端就震动起来,来电的是言泽,要在平时,他想也不想就会马上接通,可这次他盯着屏幕迟疑了很久才按下确认键,戴上耳机,果然是他预料中的开场白。
“萧倚燃,你都干了什么!”
远处殡仪车队缓缓前进,萧倚燃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语气平静地回道:“你是警察,还问我?”
言泽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怒火:“我看过那份事故的数据汇总,萧灿的车子被动了手脚,用的是病毒代码。”
“哦。”
“你哦一声就完了?!萧倚燃,你到底有没有做?”
萧倚燃仰头看着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为了防止你在通话录音,我不会说的。”
“你!”那么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言泽砸了什么东西发泄。
萧倚燃抱起手臂,低笑了声,“言警官想逮捕我的话,至少先找到证据,我又不会跑。”
“这案子不归我们部门管!”
原来是想查不能查,萧倚燃扬了下眉毛,继续嘴角挂笑着说:“言警官,下个月是我十六岁生日,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这次也想像普通人一样,愚蠢地和家人朋友一起坐在吃个蛋糕什么的,你能来么?”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不是方便你查案么,到时候还能做个笔录什么的,不是一举两得。”萧倚燃说得云淡风轻,令言泽根本猜不出这到底是陷阱,还是邀请。
“好,我去。”
“别忘了带礼物。”萧倚燃眼角微弯。
“你别得寸进尺!”
☆、庆生(1)
一辆亮红色跑车驶过一条山间小道,郊区的空气舒适宜人,开车的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只搭在车门上,悠闲地哼着小调。前面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弯子,他把脚踩上刹车准备减速过弯,但男人突然脸色惊恐,脚底的刹车竟丝毫不起作用,同一瞬间,手中的方向盘着了魔似的脱离了他的掌控,把车子一个劲地往左甩,左侧就是深深的坝底,在一声凄厉的打滑声中,车带着人一起滚下了马路。
画面中,随车坠下的司机的脸忽然变成了萧倚燃自己,他瞳孔紧缩,阴冷的恐惧顺着他的四肢百髓往上涌,每一丝神经都被恐惧爬满,眼前漆黑的坝底好像伸出了一只黑暗的爪子,抓住了他心脏似的把他往下拽。
“啊哈……哈。”萧倚燃呼吸急促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回到他熟悉的卧室,他伸手摸了把自己的额头,湿漉漉的全是汗。
房间里一片黑暗,安静得恐怖,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别无其他。萧倚燃僵坐着,眼睛无神地盯着放在桌上的那台电脑,一股冷意渐渐蔓延了全身。
每当一闭上眼,脑中就会浮出这样的画面,他一夜没睡。
白天,米娜照常来陪他做心理训练。
“闭上眼,想象你和你亲近的人一起开车去旅行……”
提到开车,沙发上的萧倚燃突然一把扯掉了模拟眼镜,发泄似的摔到地上,米娜赶紧跑去捡起眼镜,“你干什么啊!”她皱着眉大叫,这样粗鲁的三少爷根本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燃燃,“如果你觉得进度太快了,或者哪里不好都可以告诉我!你摔什么东西啊!”
而萧倚燃完全充耳不闻地走到一边,哗啦一声拉开柜子的抽屉,拿出里面的药瓶,掰开瓶盖就把里面的药片往嘴里倒。
“萧倚燃!”米娜冲上去一个手刀砍上萧倚燃的手腕,瓶子从他发麻的手中滑落,镇定剂药片洒了一地,“你疯了吗?你答应过我不再吃这药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要求进度加快是你提的,现在受不了可以和我说啊,我们可以先缓一缓。”
萧倚燃握了下自己受击的右手腕,冷着脸转过身去,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就水把嘴里含着的两片药咽了下去,药效发作后的他忽然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燃燃?”米娜前倾身子去瞧他的脸色。
萧倚燃紧紧抿着唇,轻放下手中的水杯,缓缓开口,“对不起……我昨天没睡好,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吧。”他脸色苍白,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米娜怜惜地看着他,软下性子来劝他不能操之过急,“我知道你是想和家人一起过个生日才这么急于训练,但是真的没人逼你,放松一点,恩?”
同样,这时候也有一个人在焦躁不安。
“队长,你已经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了十分钟了。”周幸儿的脑袋突然从言泽的电脑背后冒出来,惊得言泽一怔。
“恩、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言泽维持着脸上的镇定,低头赶紧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周幸儿叹了口气,把咖啡放到言泽空出来的桌面上,“不是你叫我去买咖啡的吗,偌。我听说你昨晚通宵加班了,要不要这么拼……等等,你这是在看什么?”
言泽赶紧关了搜索出来的网页,板着张脸一本正经地问她:“那个……周副队,十六岁的男孩过生日,我送什么好?”
“这还用问,”周幸儿笑出两只酒窝,激动地对天高举手臂,“当然是套套大礼包!”
言泽沉着脸:“你最好别拿你这个月的奖金开玩笑。”
周幸儿弱弱地扯了扯嘴角:“诶嘿……是是是。”
*
萧家三少的生日过得很低调,除了言泽便无其他外来宾客。
言泽本还以为自己多少会在门口堵车,但却一路通畅地驶到了萧宅门口,并在门卫随行下直接开进了庭院,他不禁和门卫确认道:“今天是萧倚燃的生日吧?”
身穿制服的门卫拘谨地弯下腰,用僵硬的语调答道:“是的,今天是三少爷的十六岁生日。”
原来是个高仿真的人形机器人,不仔细听声音还真分辨不出来,想来问他也问不出个什么,言泽抿着嘴,专心把车开到庭院中央停下,正要下车,过来给他开门的不是门卫,却是萧倚燃本人。
“我庆幸你开来的不是警车,警官。”萧倚燃披了件浅色毛呢风衣,少了几分的冷漠,整个人显得随和不少。
言泽沉默着敛了敛眉,起身下车,他比萧倚燃高很多,所以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萧倚燃蓬松的发顶,这时他的眼里才不露痕迹地露出了些柔软:“生日快乐。”
低沉磁性的嗓音穿过冷飕飕的空气,柔软地拂过心底,挠得人心痒,萧倚燃的嘴角缓缓上扬,他略低着头转过身去,理了理头发,生怕泄露了情绪似的短促地“哦”了一声。
两人尴尬地并肩走上台阶,直到萧宇城夫妇俩出来终于打破了沉默,见到言泽,萧宇城热情地上前与他握手:“言警官,百忙之中还来做客,欢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