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家有钱后,就开始考虑改换门庭的事情。可惜覃家血脉单薄,覃如意的祖父只有覃倌一个儿子,覃倌又只有覃如意一个女儿,覃家只能通过给覃如意找个门户高点的夫婿,通过姻亲关系来改善自家的社会地位。
别的高门户看不上覃家,只有苏家恰逢家道中落,给了覃家机会。
覃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这门亲事不仅关乎覃家的脸面,还关乎覃家这些年的经营策划是否会付诸东流。
在双方都不愿意取消婚约的情况下,这场谈判注定会以双方的退让妥协作为结局。
卢氏道:“我也不想延期,只是不延期的话,只怕要让如意受点委屈。”
新郎无法出席婚礼的情况也不罕见,“聪明”的人想出了用鸡来代替新郎拜堂成亲这种荒谬的办法。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卢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办法,所以才觉得委屈了覃如意。
覃倌在这个想法上与苏家十分有默契。
可新郎非瘫痪在床,也不是病入膏肓,没病没痛却要自己的女儿跟一只鸡拜堂成亲,这太欺负人了,叫他如何能答应?!
谈判又短暂的陷入了僵局。
这时,一直游离在事态之外,却默默留意众人反应的苏北顾疑惑地发问:“娘、覃伯父、伯母,你们为何不问一问阿覃姐姐的想法呢?”
众人因她这突兀的问题而愣了愣。
卢氏不明白她为何要考虑覃如意的想法;覃倌与钟氏则作为家长,早就在潜移默化中认同了“儿女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这一套纲常理论,所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未曾想过让覃如意自己拿主意。
既然苏北顾提了出来,覃倌也想走个流程,顺道问问女儿的想法。于是他看向了低眉顺目的覃如意,问:“如意,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如何想的?
覃如意的目光轻轻地从家人和苏家母女身上掠过。她觉得自己是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场之人希望她是如何想的。
心中千回百转,覃如意抬眸望着苏北顾,像是有些怯弱、可怜:“我听爹娘的。”
苏北顾:“……”
苏北顾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卢氏的影子,同样怯弱、毫无主见。
“算了,这个时代的女性都是在这种压迫的环境中生活成长的,还能指望跟修仙界顶半边天的女性修仙者一样,能恣意洒脱地生活、尽情展现自己真实的一面不成?”苏北顾失望地想。
虽不意外女儿的这个答案,但覃倌还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扭过头去让卢氏继续给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卢氏除了会占卜问卦,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想到这里,她试探地道:“不若去找神婆占一卦?”
覃倌与钟氏,苏北顾与覃如意都沉默了。
神他妈占卦,你怎么不让覃如意跟占卜用的“筶”成亲?
从众人神情上意识到这个主意并不算高明,卢氏才讪笑地闭了嘴。
钟氏心思多一些,目光流连在苏北顾的脸上,像块狗皮膏黏着就不肯挪开。
忽然,她生出了个主意,道:“我们家左右都是要吃些亏、受些委屈的,我们也认了,但你们也别太糟践我家如意了,好歹找个人来替苏南城迎亲拜堂。”
这个主意是覃家主动提出的,卢氏顺着台阶就往下爬:“找人?找谁合适?”
苏南城没有兄弟,若是找外人男性也不合适,会对双方的名声造成损害,所以找亲属中的女性最合适。
苏南城只有苏北顾一个妹妹,偏偏这个妹妹与兄长又有五分相似……
众人在脑中大胆地设想、思考,最后竟诡异地想到了一处去,纷纷打量起了苏北顾。
苏北顾:“?”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你们不对劲。
第4章 心软
意识到他们盯上自己后,苏北顾有满腹的“荒唐”要说!
成亲这么重要的事,岂能让别人代替?
在修仙界,哪怕身体死了,元神也得死出来成亲。毕竟结成道侣的仪式上,是要对着天道起誓的,岂能儿戏?
哦,这里不是修仙界。
可即便如此,她的底线在这儿摆着,才不想任人摆布呢!
“我不行。”苏北顾果断开口,试图打消他们这荒唐的念头。
被她抢先一步拒绝,覃倌与钟氏只能把这念头压一压。
卢氏束手无策了两天,眼下好不容易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她可不想轻易放弃,便问:“为何不行?”
苏北顾没见过这么不懂看眼色的人,自己都表达了抗拒,为何还要再问?
哦,这是个跟修仙界完全不同的世界,遇到一些顽固守旧的长辈时,身为女儿的她很难从他们那儿得到尊重。
她要把修仙界的那套规则告诉他们吗?这行不通。
苏北顾只好说:“我乃出家之人。”
钟氏雀跃地抚掌:“出家人更好啊!”
本就是女子,不会对彼此的名声受损,其中一个是出家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世俗的流言蜚语了。
“对啊,娘也知道你们在这方面没有忌讳的。”卢氏在这件事上,毫不犹豫地跟亲家们站在了同一阵线,“而且不是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在救人!”
苏北顾:“……”
苏北顾:“那是佛家之言。”
“不管佛家道家,有道理就是一家!”
苏北顾:“……”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苏北顾不想介入苏家这桩烂事中,尤其是她明知覃如意嫁给苏南城就是踩进泥潭,她不劝覃如意绕开泥潭,反而帮着苏家人拉覃如意共沉沦,这像话吗?
她若真的答应了,那就成了帮凶,但凡覃如意的日子过得不好,她就会认为有一部分责任在自己。
就在苏北顾纠结之时,覃如意像是经过了很漫长的心里斗争,鼓足了勇气开口道:
“娘,我们不要强人所难,我没关系的,跟一只鸡成亲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我也不在意乡人会拿这事来笑话我,他们嘲笑是他们的事情,这些年、这样的目光我见过很多,已经不在意了。”
她的语调很是平缓,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往事,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而这种平静的背后却代表她遭受过太多的嘲笑与歧视,以至于时间一久,她就麻木了。
苏北顾看向覃如意。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对方。毕竟从刚才出现在苏家门口开始,覃如意便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她就像一件附属品,毫无闪光点。
若在前世,苏北顾是不会在意这类人的,可是此时此刻,覃如意给了她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初看覃如意并不觉得惊艳,因为她的肌肤与时人追求的“肌肤胜雪”相去甚远,——那是一种稍显健康,又有一丝野性的小麦肤色。
覃倌皮肤黝黑,钟氏从脸色到肌肤都偏黄,所以覃如意的肤色让苏北顾觉得违和,就好像她本该是一个活泼开朗、常常外出,如野猫一样的女子,偏偏她表现得十分怯弱、内向。
平心而论,在苏北顾见过的凡人里,覃如意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了,但在见过太多谪仙美人的苏北顾眼里并不算出色。
让苏北顾稍稍眼前一亮的是她的肌肤显得她的五官特别立体,尤其是那双眼睛,跟打磨雕琢过的琥珀一般,极有特色。
兴许是苏北顾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容易心软;又兴许是美色当前,连苏北顾也不能免俗地成为了庸俗的颜狗,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拒绝得这么果断。
与一只鸡成亲,得遭受多大的非议压力?搁修仙界都足以让修士们笑上百年、千年,笑出心魔来。
覃如意也不容易。自己的婚姻大事本就没法自己做主,连未婚夫都嫌弃自己的出身而逃了婚,所有伤害最终都由无辜的她扛下……这也太惨了。
这个念头微微松动,苏北顾的底线好像就没那么牢固了:
反正她穿到了异世,或许该入乡随俗。而且她打定了主意不会跟这儿的凡人结成道侣,那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帮助覃如意度过这段难堪的时刻,应该算是功德一件吧?
希望天道能看在她这么乐于助人的份上,早日让她穿回修仙界。
卢氏被覃如意说得很是羞愧,她越发坚定了让苏北顾替兄迎亲的念头,道:“这事本就是城儿临时出公差导致的婚期无法如期举行,是我们苏家的责任,不能让你受太多委屈了。顾儿,这事不行也得行!”
她本想拜托苏北顾,可又不想让覃家人看见自己这么低声下气的一面,只能不顾苏北顾的意愿,强硬了一回。
“阿苏妹妹不同意,强迫她答应也会让她受委屈。”覃如意摇头,“我不委屈,真的。”
她越是坚韧隐忍,卢氏便越是内疚惭愧:“不,你委屈,顾儿才不委屈。”她起身走到苏北顾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顾儿,快说你不委屈。”
苏北顾:“……”
覃如意也起身走了过来,握住苏北顾另一只手,饱含深意地看着她:“阿苏妹妹,我知道你是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