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顾眉眼弯了弯:“娘年轻貌美,戴什么都好看,更何况这是嫂子精心挑选的礼物。”
卢氏愣了愣,兴许是想不到苏北顾也会有嘴巴抹了蜜的时候,她心里越发高兴,连带着对送了这份礼物给她的覃如意也改观了:“你跟新妇有心了。”
她想起苏北顾去了田里一遭,又问:“你去田里巡视得如何?那陈家可有偷懒?”
她竟是以为苏北顾是去视察的。
苏北顾笑了笑,她也不好与卢氏明说,便道:“陈家上下干活勤勉,是万万不会偷懒的。”
卢氏道:“还是得盯着点他们,他们若是偷懒,交给我们的租子也就少了。”
苏家与陈家的租佃关系是以分成的形式存在的,也就是说,苏家的收入取决于收成的好坏。有些人家的租税是定额的,这样一来不管收成如何,都不会影响主户的收入,唯一苦的只是佃户。
而分成的优点是,收成越好,主户的收入越高;收成越差,主户的收入越差。
总而言之就是主户与佃户共同承担风险,为了提高生产效益,主家会提供农具、牛驴等农事生产工具给佃户,减少了佃户在这些方面的支出;与此同时,为了减少风险,主家必然要盯紧了佃户。
这也是苏北顾没想过收回田地,自己耕作的缘故。她用自家的田来做实验,失败了并不会影响作物的生长,成功了却能让苏家和佃户双方受益。
虽然这种依附关系依旧存在,但理想的情况下,陈家迟早能积攒到钱置办属于自家的田地,如此一来就无需再租别人家的田了。
苏北顾道:“娘,我打算改良粪肥,届时免不得会用自家的田来试粪肥的效果,若是收成不理想,还请勿要怪罪他们。”
卢氏又愣了愣:“啊?粪肥还能如何改良?”
她实在是想象不到仙气飘飘的女儿去跟粪肥打交道的模样,让人看了只怕也要瞪掉眼珠子。
“粪肥可提取作物所需的养分,去掉多余的部分,如此一来,田间不会有臭烘烘的粪味弥漫,也能方便作物、土壤更好地吸收养分,促进作物的生长。”
卢氏听得一头雾水,毕竟她长这么大还没下过地,更不知道要如何从粪肥中提取养分。
苏北顾也没有解释太多,只说:“娘若是担心家里的田会被我糟蹋了,那我便先回道观,用道观的田来试验。”
倒不是她在用回道观这事来要挟卢氏,而是她将修行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若不能用自家的田来试验,那她必然要回道观做实验的。
一听她说要回道观,卢氏便道:“我哪里会担心你糟蹋家中的田地?你处事向来稳重,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必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为娘的岂有不答应你的道理?”
“谢谢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卢氏的错觉,她觉着跟这个女儿比前些日子亲近了许多。
正在谈话的母女俩忽然闻到一股浓香,区别于从远处飘来的香味,这股香味更近,近的能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
苏北顾转头看去,果然见覃如意跟穆秀秀端着一锅东西进来,上面飘着白烟,浓厚的肉香也顺着白烟冒出来。
覃如意笑吟吟地道:“阿姑,北顾,羊腩肉烩好了。也不知道你们是否饿了,想着差不多到时候了,我便自作主张先端了来。”
卢氏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三分,道:“来得正好。”
苏北顾也道:“真香,嫂子的厨艺真是一绝。”
覃如意被夸得脸上浮现一丝羞红,道:“北顾还未品尝呢,如此夸赞倒显得是在哄人的。”
卢氏道:“若是不好吃,能让北顾违心夸赞也是一种本事。”
苏北顾与覃如意微微侧目。虽说能感觉到卢氏的无心,也知道她这是对儿媳妇的另类称赞,但这话听着挺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在阴阳怪气的。
“尝一尝就知道了。”苏北顾让穆秀秀将碗筷摆开,她先给卢氏夹了一块软烂的羊腩肉,才给自己也夹一块。
本该有韧劲的羊腩肉入口却软烂可口,仿佛入口即化,而且羊肉身上那股臊味也很淡,吃完后口里不会留下一股臊味。也不怪乎卢氏吃了第一块就着急地夹第二块,这着实好吃。
苏北顾道:“烩肉鲜少能烩得如此软烂的,嫂子理应用了别的烹饪法子?”
“我先炖了两个时辰,等炖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捞出来过一遍冷水,再行焖烩的。是不是太软烂了,不好吃了?”
苏北顾摇头:“刚刚好,可口得很。”
“那你多吃一些。”覃如意趁此机会给她夹了几块肥瘦相间的腩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吃下去,好从她这儿得到认可。
苏北顾盛情难却,只能将这些肉都吃完。
穆秀秀又将覃如意炖的老母鸡汤、孟媪准备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这一顿饭,苏北顾与卢氏都被喂得很饱,卢氏直呼要去院子里走动一下消消食。
苏北顾与覃如意都没拦着她,待她走后,覃如意问:“北顾可否也陪我去消消食?”
苏北顾的消食方式向来是打坐吐纳,不过兴许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覃如意盛情所邀,她不好拒绝,便道:“听阿覃姐姐的。”
覃如意拉过她的手,调笑道:“你若是真听才好。”
苏北顾:“……”
这是什么意思?
覃如意没解释,挽着苏北顾的手臂就出了门,在村子里转悠。
第22章 消食
数日阴雨天过后,难得一见湛蓝的天空,只是已至黄昏,那片湛蓝中又铺上了层层绚烂的霞光,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落日的余晖越过两旁的皂荚树,落在并肩而行的苏北顾与覃如意的身上。苏北顾走在西侧,挡了大部分夕阳,她稍稍转头看见了覃如意闪闪发亮的耳环。
苏北顾主动挑起话题:“阿覃姐姐何时戴的耳环?”
覃如意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把她看得隐隐生出一股不安:“阿覃姐姐?”
不提这事覃如意还没什么气,一提这事就暴露出了苏北顾之前压根就不曾在意她,心里可不得生出一丝丝怨念?
可转念一想她又不是什么人人稀罕的宝贝,凭什么得到苏北顾的关注?
这不是苏北顾的错。于是那股气没了,她也没那么别扭了,道:“我既不高兴你居然才发现我戴着耳环,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我戴着耳环。”
这话像是要去赴约的小娘子悉心打扮了许久,希望心上人能注意到她的不同,结果却是摆弄给瞎子看,白瞎了一番苦心。正失望之际,心上人忽然福至心灵,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而方才还不高兴的人儿立马就欢喜起来……
苏北顾没想那么多,只反省自己似乎确实很少关心身边的人,——她沉迷修行,不关心外物倒也罢了,总不能真的断绝人伦,对身边的亲人不管不顾。
苏北顾道:“看着不像是成亲那日佩戴的耳饰。”
她也耍了个小心眼,暗戳戳地告诉覃如意,她并非完全没关注过对方。
覃如意的脸上果然透出几分喜色,道:“成亲之日是很重要的日子,戴的是金耳饰,寻常若是戴着金饰出门,只怕会招贼人惦记,所以戴的铜耳饰。”
“也是,不过不管是金耳饰还是铜耳饰,阿覃姐姐戴着都好看。”苏北顾顿了顿,觉得适当地了解一下覃如意的一些生活习性,或许是增进感情、拉近彼此关系的方法,又道,“自我们成为一家人以来,我似乎还未见识过阿覃姐姐的画棺技艺呢,不知道方不方便给我说说?”
覃如意道:“画棺这事始终与棺材沾边,很多人觉着晦气,除非是有需要,否则也不会提。”
“在我这儿也没有什么晦气一说,但是阿覃姐姐不愿意说,也不勉强。”
覃如意弯了眉眼:“你想了解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说?”
苏北顾觉得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怪怪的,但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就不许人家是高兴姑嫂之间相处融洽和睦?!
于是覃如意指着两旁的树,开始给苏北顾说哪些树木用来制作棺材比较合适,各有什么优劣、价格几许,又说到画棺常用的纹样,有直接绘画和镌刻等几种……
“如此说来,阿覃姐姐还会雕刻?”
“嗯,比起绘画,雕刻更显真功夫。画错了还能洗掉重新画,可是刻错了就很难修补了。”
苏北顾沉思片刻,道:“想必阿覃姐姐的雕刻技艺更胜一筹。”
覃如意好奇道:“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的表情告诉了苏北顾答案,苏北顾道:“若是绘画方面更胜一筹,想来阿覃姐姐成婚后,覃伯父也不会提出让你回家帮忙。唯有雕刻,这是需要眼力和耐心、细致的活,但凡视力没那么好、没这么细心,干这份活都有些吃力。”
照理说覃倌才中年,还不至于跟覃见生一样在视力方面有问题,可那都是相对寻常人家而言的。覃倌自幼就跟打棺材这一行打交道,忙的时候黑灯瞎火也要赶工,久而久之,这视力自然就大不如从前。
就如覃如意所说,画错了纹样还能洗掉重来,但刻错了就很难得到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