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夹在书里的时间太久了,照片逐渐褪色,多了点斑驳的痕迹。
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
可是令付舒玦感到奇怪的是:照片有明显的被撕开的痕迹。此外,那个小孩的肩膀上还有一只手。
他正看得认真,却没发现黎礁已经站在了门口。
黎礁目光沉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步步走了过去。
付舒玦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手里的照片被抽走,他惊了一下,猛地抬头,就看到对面那人言笑晏晏的脸。
黎礁说:“怎么了,有这么好看吗。”
付舒玦笑道:“只是第一次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觉得很好玩。照片上那个人,是你对吧?”
黎礁弯着唇角,没有承认没有否认,他把照片放到了箱子的内侧夹层,又把衣服也慢慢放好。
付舒玦坐到他身边,摸摸黎礁的脸,左右看看,打趣道:“和你现在一点都不像了。”
“人是会变的。”黎礁说:“那时候年纪小。”
“这变化够大的。”
黎礁并未立刻接话,而是慢条斯理的把最后一点东西摆放整齐,才冲他故作神秘的眨眨眼:“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其实啊,”黎礁吓唬道:“我整容了。”
付舒玦瞬间笑出声:“嗯,不错,恰好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从始至终,黎礁都笑眯眯的,他没再开口,而是将箱子拖到了客厅。
☆、15
五月中旬的时候,是唐婉的生日。
付舒玦要回家一趟。
对于当天晚上没法接黎礁下班,他很有点不放心。
黎礁哭笑不得,再三表示自己会打车,而且张净杉的车也是可以蹭蹭的。
付舒玦还不忘交代:“明天我直接从公司回来,今晚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好好睡觉。”
黎礁真的觉得对方有时候很像个小孩,有时候却又很唠叨。满口答应着,他主动送了个吻,堵住了那人嘴巴。
两个人亲了一会,也是黎礁先分开。最近他们很容易没完没了。
把人送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小区,黎礁才继续去做着自己的事情。
晚上,来到酒吧,一切如常。
想着此时此刻,也许付舒玦正和他的哥哥陪着唐婉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
黎礁嘴角就浮现了一点笑意。
其乐融融?他突然觉得这个词不太好。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冰凉纤细的手指,指腹轻压着他的眼皮。
那人俏皮道:“你想我了吗?”
黎礁回头,对方自动松了手。他高兴道:“颂姐,你回来了。”
何颂有着一张妩媚漂亮的脸,虽然不似二十岁的女生那般青春无敌,却有一种独特的成熟风韵。
她的长卷发随着动作不时扫过黎礁的脸,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我以为至少还要两三天呢。”黎礁说。
“接到你电话,我就动身了,下午才到的。张老板当了回免费司机。”说完,何颂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黎礁问:“你又折腾他了?”
何颂说:“那我可不敢。”
“你胆子可壮的很。”黎礁打趣:“大记者。”
何颂是正儿八经的重点大学新闻系毕业的,从实习期到之后的三四年里,她的生活几乎都贡献给了报社。但因为某些原因,她最终选择了辞职。接着去了许多家私人报刊社和事务所。
她开始频繁的跳槽,每一份工作不会维持太久。那些地方工资高,做的事也比较危险。当然,有时还会直接为专人服务,帮一些人追踪调查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这样的工作性质,能做长久倒是奇了怪了。
面对黎礁的调侃,何颂笑着屈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张净杉那个脾气,折腾他是得不到任何成就感的。”她话音一转,说道:“倒是你,怎么样了?”
黎礁就笑:“不怎么样。”
何颂也没追问,只是叮嘱:“自己多注意,在付舒玦身边可能还好。但他哥哥让我不太放心。”
“现在的确还不能惹急付舒瑄和唐婉。不过,”黎礁说:“付家的人,早就拴在了一根绳上,抓住其中一个,剩下的就会容易很多。”
“你想怎么做?”何颂沉思:“要知道,如果打算得到真正的公平,走法律程序是没用的,这对付家无效,除非有切实的证据。可是……”她自嘲的摇头:“当年那个唯一的证据早就没了。”
黎礁不再说话,似乎在想着心事。
何颂仿佛也陷入了久远过往,自语道:“那支录音笔要是没丢,或许有些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
付家今天一反常态的热闹。
除了付舒瑄和付舒玦,几个亲戚家的孩子也来了。
小孩子总是容易带动气氛,因此一顿饭吃下来,还算平和温馨。
唯一一个不太和谐的插曲就是付舒瑄把礼物给唐婉的时候,多说了一句:“谈安郁选了挺久。”
唐婉立刻黑了脸色,礼物看都不再看,扔出了老远。
孩子们被吓了一跳,付舒玦就哄他们去沙发边吃蛋糕。他也不想管那两人的事情,对于争吵,他疲于应付而且头痛。
付舒瑄从接手付家开始,几乎和唐婉有些争锋相对的意思。他们俩有时甚至像仇人,不对彼此冷言冷语几句就浑身不自在。
但付舒瑄又没有离开付家,他还会让佣人多照顾唐婉,多注意她的饮食。他又是关心她的。
曾经,付舒瑄和付舒玦都是别人眼中的好儿子。即使现在可能也还是,不过他们自己清楚,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有了隔阂,言语伤害,互相躲避。
但他们又被血浓于水的联系捆绑在一起,无法轻易割断。
恨并爱,偏执且包容。
******
各怀心事的打发了剩下的时间,付舒玦回了自己房间。
如非必要,他是绝对不会回家住的,这个家留给了他很不好的回忆。
坐在书桌边,他看着窗外月色一动不动。
这瞬间,付舒玦想到了和黎礁共同居住的那个家,他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他突然有点想念黎礁,却始终没有去拿手边的电话。
等到夜深人静,所有事物都隐没了黑暗,悄无声息。
付舒玦意料之中的失眠了。
说来很讽刺,在从小长大的地方居然会睡不着,传出去都没人能理解。
其中原因,只有付舒玦自己明白。
他拧亮了一盏橘黄台灯,重新坐回桌边。
伸手拉开右侧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长形钢笔盒。
奇怪的是,钢笔盒中装的不是钢笔,而是把小巧的钥匙。
最下面的那个抽屉被锁了很久了。除了日常打扫,他的东西不会有人去动。
将钥匙插`进锁孔,缓慢僵硬的转了两圈。随后,付舒玦把它打开了。
抽屉里算得上是“空空荡荡”,只有一支录音笔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付舒玦按动了录音笔的开关,然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他知道,在很久之前,这支笔录下了让他永远都忘不了的东西。
付舒瑄第一次带她来家里时,她很有些紧张,礼貌又拘束的样子让付舒玦忍不住想笑。
之后次数多了,也熟悉起来,付舒玦反而喜欢和她在一起玩。她是新闻系的,懂的很多,言语又幽默,常常会讲一些有趣的见闻和故事。
她对付舒玦很好,因为她说自己有个弟弟也差不多这般年纪。看到付舒玦就想起了自己弟弟。
她的家不在本市,离得很远。这边无亲无靠,除了朋友,就剩付舒瑄了。
后来,付舒瑄说要和她结婚。那时候的她看过去非常幸福。
付舒玦也替她高兴。
但是这种幸福没有维持太久。
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得分崩离析,最终无法收场呢?
那段日子真的如同噩梦。
付舒玦当时不过十七岁,他在隐蔽的拐角处,担忧的看着他们。
她和付舒瑄争执不断,还有谈安郁冷淡的嘲讽。以及,唐婉的失手。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他的目光对上了她鲜血淋漓的脸。
她口袋里的东西也被甩飞了出去,落在付舒玦脚边。
付舒玦哆嗦的伸手捡起。
付舒瑄看到了他,呵斥着让他离开。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
后来他才发现那是一支录音笔,而他也听了里面的内容。
原来她有想过离婚,只是付舒瑄不同意,要求她先把孩子生下来。
付舒玦听了很多遍,她的声音就像一条鞭子,在拷问他的良心。
下定决心要进行这段录音的她可能已经无路可走,绝望至极了。
付舒玦始终记得她问付舒瑄的一句话。
她说:【你喜欢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你向我求婚的一瞬间。】
付舒瑄说:【别再让我更心烦。】
如今这支录音笔早就没电了,可是付舒玦的手仍旧在颤抖。好像她的声音又开始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