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梁王放弃了用目光杀人的企图,黯然注视着手中书简:“他说他不后悔。”
吴鸣点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爱你的程度,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少顷,又补充一句,“可惜,你辜负了这份爱。”
梁王的身体,如风中树叶般抖索起来,牙关咬得如此之紧,以至于那咯咯声听起来惊人的响,像是马上要碎裂一般。
没想到一向自以为是的梁王竟会为了一句话产生这般剧烈反应,吴鸣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再说什么只怕都会加剧刺激。
侍卫通报的声音打断了吴鸣的犹豫:“圣上,方将军侯见。”
细细赏看,桃枝的疏离虬曲自有独到之美,嫩绿参差的叶片构成大朵浓荫,人行其中,映得脸色格外晶莹。
茗燕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年轻将军,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其实你早就盯上我了,是吧?为什么还要等到我杀了林常侍才现身?”
有那么一会儿,可续没有出声,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就在茗燕以为自己这个问题将得不到回应时,他冷冷答道:“我当然是想看到那家伙早点遭报应。而且,被自己的同伙杀死,应该会让他更痛苦吧。”
小心地避开脚下凸起于地面的树根,茗燕干笑一声:“方将军,你的外表和性格还真是,很不相称。”
“是吗?”可续露出一个毫无喜气的笑容,“你不也一样?谁能想到,暗地里谋划布局陷害朝臣的所谓‘老大’,竟然是一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子?”
茗燕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一个侍卫气喘吁吁从桃林外跑来通报道:“方将军,圣上召见。”
浑然不惧周身写着不在乎三个字的茗燕在看到满堂的人群时,终于不由脸色一变:“原来所有的人已经都被你抓来了!好手段啊方将军!”
“好手段的人应该是你!”成深震怒中猛拍桌子,却忘了这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农家饭桌,而非他御殿上那花梨木雕刻的书案。
就听“咔嚓”一声响,桌子从中间整整齐齐裂成了两半!
被押的人当中有见识过成深对付敌人狠辣手段的,吓得簌簌发抖者有之,哭爹喊娘者有之,叩首求饶的更不在少数。
一切声音动作于梁王都是虚幻,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始作俑者:“真没想到,你小小一个宫女,竟然能够串通这么多人做你的帮凶,你才真正是好手段!”
最初的震惊已过,茗燕恢复了冷静:“我的手段没什么高明的,无非是胁从加利诱罢了。倒是圣上您,给我奉送了不少人选。”
一直安静旁听的吴鸣忍不住开口:“此话怎讲?”
茗燕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给我输送助手的人,也包括您,吴大将军。”
☆、第六十七章
公元二O一一年。风呼啸而过,高速公路上车影寥寥,只有偶尔道旁闪过的路标泛出银白色的光亮。
一上车游危就收起了枪,一边抹着满额头的冷汗一边猛踩油门,嘴里还不依不饶:“就算你帮了我,也别指望我会承你的情!说到底,这事本就是你捅出来的,对不对?”
没有回答。文诺专心研究着车厢顶部的斑斓痕迹,似乎很好奇那些褐色的斑点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溅上去的。
游危望望空无一物的后视镜,然后歪了歪下巴:“喂,去后面搜一下,看有没有感应器!”
“啪”,文诺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罐可乐打开,飞溅到车顶的液体宣告了那些旧痕迹的由来:“你管他有没有,反正现在警方不敢跟上来,你安排好车在国境线附近接应不就是了?”
从小孩手中抢过可乐罐,游危笑得如一只偷腥的猫:“小子,听起来你很有从事非法活动的天赋嘛!怎么样,跟哥哥一起,远走高飞吧?”
没反应。
游危目视前方,拿手摸向副驾驶座,碰触到一只柔软温热的耳垂,于是捏了又捏不忍释手:“说话啊!你哑巴了?”
小哑巴坐得笔直,神态自若就像被捏的那只耳朵没长在他脑袋上:“注意看导航仪。”
“导航仪怎么啦?”游危还是难免有些紧张,“有人追上来吗?”
文诺拨开车门锁,“咔吧”一声:“还有二十公里就到国境线了,这一段无人把守,应该可以顺利穿过,下车吧。”
游危侧转头,目光中有一丝悲哀:“你始终忘不了他,是不是?”
“嗯。”非常简短干脆的贤式回答。
没有了加速的压力,车速明显地慢了下来。本就没有开亮夜灯的车身幽灵般驶向路肩。
“你这性格还真是很讨厌很讨厌!你就不能偶尔撒个谎,说你其实真正爱的人是我,让哥哥我也高兴一下?”嘴里说着近乎撒娇的埋怨话,游危那张艳丽秀美如女子的脸上却是一派凄凉,“好吧我知道我是败给了时间,谁让我没能一开始就守在你身边呢?我只是,想多挣点钱,这样才有能力更好地照顾你、保护你,为什么你就不能等我这三年呢?”
轮胎摩擦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静止的车厢内,两个俊美男子的侧脸在一点点靠近,似两座皙白的玉雕,热力渐渐融合。
轻柔的钢琴声打断了这一赏心悦目的场面。
游危愤愤咒骂了一声,关掉了发动机。
掏出手机看看,文诺又将它塞回了口袋,脸色没有一丝一毫变化,好像刚才只是在看时间。
“是他吗?”
文诺打开门,深吸了一口夜间清凉的空气,慢悠悠地说:“我们下车吧。”
深感挫败的希大人奋力捶打着方向盘:“见鬼!见鬼!凭什么我会输给那个优柔寡断的家伙?”捶罢猛地跳下车,与文诺隔着车顶相望,“你这傻瓜,为什么还要回到他身边,难道是嫌他给你的伤害还不够深?”
“伤害?”文诺笑了笑,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醇和的声音从容飞扬在风中,“爱是你情我愿的事,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谁伤了谁,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理想情人!”
文诺静默了一秒钟。然后,他语气冷淡地回答:“可是我爱他。”
这场鸡同鸭讲的对话终止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直到另一辆车的发动机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直到分离,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满头发丝在风中凌乱,枪管在手里挥舞着,把旁边人吓得冷汗层出不穷,郑直终于彻底暴露出了他的流氓特性,对着步话机那头大吼大叫:“我TM管你们调不调度得过来!这次要是把人放跑了你们就TM别混了!一群废柴!”
一转头,正好一辆摩托车经过,见这里聚了一群人,车上的小混混好奇地放慢了速度,被郑直一个箭步蹿上去逮住:“停下!”晃一下徽章,“警察征用!”
小混混本想表示异议,却被郑某瞪起眼睛一吓唬,遂一声不吭下了车。
流氓警察跨上摩托,猛加油门,却感觉不对,一回头:“嗨,你上来干嘛?”
录音师一脸的理所当然:“我陪你去嘛!”
“你去不是添乱吗?”
郑直急得口不择言,话说出口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瞄一眼可续脸色,奇怪,他居然没生气:“不会添乱,我可是会功夫的哦!”
“你——算了!”
郑直一松手把,车身猛地蹿了出去,把后座上的功夫小子吓得搂紧了他的后背。
风声过耳,让人不禁有前尘已惘之感。是这样寂寞的夜,心底深处的柔软最容易被触到。纵然从未在意过旁人评点是是非非,这一刻也难免惆怅。
钢琴声又响了起来。文诺裹紧了外套,一点要接电话的意思都没有,两条长腿悠悠地在路基边的道路标线上丈量着,摇摇晃晃像一只自得其乐的猫。
快走到匝道尽头了,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浑不知身后有人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蓦地里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拉住,旋身来到路基下方,文诺惊讶之余竟然笑了,张开双臂抱住对方宽阔的背脊,陶醉在一连串的责骂声中。
“你是犯傻还是发疯,这种地方也可以乱走的,万一有车——哎我早晚被你气死拉倒!这么大事也不跟我商量,自说自话就把天捅一窟窿,如果那人困兽犹斗伤了你怎么办?你怎么就从来不想一想,我这心里油煎似的多难受?咹?你哑巴啦,回答我呀?”
男人一口气说了一大篇话,却什么回应也没有,不由泄了气,举起巴掌,在小孩后脑勺上拍了拍,没有再责备什么。
成深看不见的是,小孩那张搁在他肩头的脸上,笑得有多么满足。
不远处停着的一辆SUV旁,沉默地站着几个人。
曾经目睹过那两人分手后小孩心灰意冷近乎自虐的状态,可续以为自己不会同情现在身边这个石头般僵硬冷却的家伙,却还是不禁有些担心:“喂,你没事吧?”
流氓警察很自觉地代吴鸣回答:“没事!”眼珠一转,也张开双臂,“要不,咱也来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