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特别的孩子啊。吴鸣看着那个安静的侧影,只觉心底像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揪。
“穿这么点,不冷吗?”
手背上被一片温暖覆盖,文诺微微一惊,向旁边躲闪了一下:“不、不冷。”
“别怕。”吴鸣伸长胳膊,将少年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你被人从楚国送过来的时候才五岁,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可我记得,记得你临上马车前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妈妈什么时候会醒?”
长久的沉默。只有手心与手心在传递着温暖。
最终,还是吴鸣的叹息声打破了沉默:“一转眼十年了-------他们对你好吗?”看你的样子,答案是否定的。
少年答非所问:“是我害死妈妈的。”
吴鸣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少年又在数檐上滴水,声音飘忽像自言自语:“他们说,我是孤星罩命,会害死所有对我好的人。”
“胡说八道!”吴鸣一贯表情温和的脸上终于现出怒气,“失去家人是你的不幸,不是你的罪错!那些混蛋怎么能这样说,难道他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吗?”
他还想接着说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吴大将军,你倒真会寻清净,害我好找!”
大将军!文诺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温文尔雅书生模样的楚国客人,后者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甘子皓殿下,子皓,他就是文诺。说起来你们也算是表兄弟。”
甘子皓闻言很有礼貌地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配合完美的五官,若在都城街头,足以令一众少女当场激动到晕死。
可惜,这位殿下的眼神是冰冷的:“表弟?没听说过。”
☆、第三章
公元二OO九年。某机场登机口。
一位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紧走几步,跟上前方那个身材高挑戴着墨镜的同伴:“为什么就不能把它搁箱子里呢?万一要查出来------”
高个男子轻松地耸耸肩:“这不是没查出来嘛?”
为了证明对方的担心纯属多余,他还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那令人提心吊胆的小东西。
是一只火柴盒大小的乌龟。通体深褐色,背甲上有浅浅的花纹,看上去与普通的草龟没什么两样。
感觉到主人的体温,它从龟甲中探出头和四肢,好奇地东张西望,还慢吞吞爬了两步。幸好,主人的手掌足够宽大,它离手掌的边缘还很远。
男子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小乌龟,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到底还要多久,我们才会遇见他呢?”
小乌龟似乎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停止散步,又缩回龟甲中去了。
“OK,大家先解散,五分钟后各就各位,准备正式拍摄!”
梅副导一声令下,所有人唉声叹气地各自去做自己那摊子事。
大胡子上厕所去了,吴鸣在他的躺椅上坐下来,抬起长腿踹着旁边还在聚精会神打游戏的小孩:“喂,我腿疼!”
文诺敷衍地空出只左手来在他膝盖上按两下:“走位顺利吗?那个靳成深好不好相处?”
吴鸣牵起那只白皙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那修长的手指:“我哪知道,从头到尾没看见他人,咱是在跟空气对戏呐!”
听出他话里的酸意,文诺侧头看了他一眼:“人家是大牌嘛,正常的。”
午后的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小孩脸上,映出肤光胜雪明眸皓齿,深棕色睫毛一眨一眨,看得人意乱情迷。
吴鸣早忘了方才发的牢骚,偷瞄一下左右无人注意,就要俯身去亲吻那两瓣丰满润泽质感十足的嘴唇。
“咳咳,咳咳!”
“舅舅你回来了。”文诺忍住笑,斜眼看着满脸懊恼的吴鸣。
钱导点点头,在吴鸣让出的位置上落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小诺,照明组那边有盏灯不对劲,你去看看。”
“哦。”
文诺将电脑待机,转身的时候悄悄冲吴鸣做了个鬼脸,在对方拳头够到他之前一溜烟跑开。
吴鸣正对着小孩背影张牙舞爪意犹未尽,身后传来钱导叫他名字的声音,忙转身恭敬地回应:“什么事,钱叔叔?”
大胡子啜一口茶:“那个,你也该知道,请靳成深出演男一号,主要是为票房考虑。我跟老吴这么多年交情了,你就像是我的半个儿子。”
“是,谢谢叔叔关照。”
叔叔继续感慨:“咱们是小制作,经费紧,能用这个价码请到一线小生,不容易呐!你是懂事的好孩子,看叔叔面子,别跟他起冲突,也帮叔叔约束着其他演员点,好吗?”
这个外粗内细的大胡子!吴鸣笑笑:“我知道了,叔叔尽管放心。”
“还有,小诺他爸妈走得早,我这个做舅舅的有责任-------”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吴鸣对上那犀利的目光,淡淡一笑:“钱叔叔,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钱导有些疲惫地叹口气,“可是这个圈子是非太多,不得不防呐!现在狗仔队那么猖狂,我们做得再谨慎也不为过啊!”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吴鸣不由脸微微一红,正容回答:“对不起叔叔,以后我会注意的。”
钱导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张清秀端正的脸与高挑出众的身型:“你的资质与天分都是一流的,日后必成大器。叔叔只希望到那一天,你不要伤小诺太深。”
吴鸣将头摇成一只拨浪鼓:“叔叔您说笑话呢,就我这种胸无大志的,跟着您混碗饭吃就好,哪想得到那么远去?”
“成深你还在干什么啊,马上开拍了啊!”
小个子经纪人在化妆间外面搓着手打转,照例操心操得脸色发白。
“来了来了,慌什么,你就是好着急——”
说别人好着急的人急匆匆跨出化妆间房门,大踏步冲到过道上,然后“砰”地一声绊在某样东西上面。
跟在后面的化妆师惊叫:“你踩到人了靳先生!”
大高个的劣势这时候显现了出来:靳先生晃了好几晃,终于还是摔落在地,正压在下面那个人身上。
要不怎么说名人通常都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呢,大明星靳成深先生跌倒后第一件事既不是发脾气也不是试图化解尴尬,而是一边随口说着“对不起”一边急急忙忙掏着自己的口袋。
在场诸人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宝贝,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经纪人是因为气恼,其他人则是因为惊讶。
“乌龟?活的吗?”
有背甲和腹甲的保护,小乌龟安然无恙。它的主人松一口气,转头回答:“是啊——”
目光交汇的一刻,某人当场石化。
十秒钟后,文诺不耐烦地问:“你腿摔断了吗?”
“没有。”某人眼皮都不舍得眨,痴痴回答。
“那就麻烦站起来好吗,你压着的不是海绵垫子是人哎!”
忙不迭地道着歉,大明星先生站起身,还很体贴地伸手把人拉起来。
文诺甩开他的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冷地看了还在痴呆状态的某人一眼,端起旁边一盏镁光灯转身离开。
☆、第四章
公元九一O年。梁国世子靳成深迎娶楚国陌月公主,举国欢庆,宫中大宴三日。
这一夜的月光分外明亮,浅蓝色清辉洒落下来,流溢满地,让人有种可以掬来喝下的错觉。
腹中烧酒翻腾的滋味太难受,成深真的很想喝一捧月光,将心头燃烧的火焰暂且压抑。
直到那个熟悉的小小池塘出现在眼前,他才反应过来:是这具身体自作主张,带主人回到了这个地方。
第一次见面的记忆已然模糊,成深早已分不出,是从何年何月起,这非分之想一天天与日俱增,那个安静小孩的一颦一笑,从头发梢到脚趾甲,在在都是致命的诱惑。
远处隐隐传来人群的喧闹声,还有人在大声宣告着什么,只是那语声隔着宫墙到达这里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成深嘴角上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转身绕过池塘,走进那个冷清的院落。
风声过处,孤独的烛影跳动了一下,险险被扑灭。
文诺抬手护住烛火,微微皱眉,朝门口望去。
看清来人后,他脸上的惊讶无法掩饰。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可能出现在这不设防的小院,唯独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
“我在宴席上没看到你。”世子殿下一步步走近,直到文诺已经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味,“为什么不去?”
文诺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你喝醉了。”
“我没醉!”
像所有酒后失去自控能力的人一样,成深的蛮力发挥到了极致。也不知他是怎样移动的身型,就到了文诺跟前,大手一揽,已将少年压在自己胸口。
男人心跳得很快。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似乎随时会燃烧起来。
文诺再度推开他:“别这样,你快回去,不然待会儿他们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