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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梨梨园上草/一树梨花落晚风 完结+番外 (竹炭沙包)


  “省里的衣服可漂亮了,我爹给我妈买的毛衣上面绣着金色的珠珠,我妈喜欢极了,都舍不得穿呢!”二凤没有注意到林蔚然的思绪飘离,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有一次在经历了三个小时的山路徒步后,林蔚然他们来到一个景色秀丽的山村。
  由于此地多山林,这个村子与外界只有羊肠小路连通,加上这一带土地肥沃收成好,村民大多种田为生自给自足,少有外出务工的,只偶尔有不怕辛劳的货郎会进来卖点东西,其它时候很少有外人出入。
  当向导宣布到达目的地后,疲惫不堪的演员们都被眼前的美景鼓舞了,交口称赞团长决定来这里送戏是英明的正确的有前瞻性的。
  村口大树旁有一个天然的水池,池水清澈,水底长着不知名的植物,开黄白花,整根植物都浸在水中,枝蔓随风波荡漾。没有白云遮蔽的太阳毫不吝惜地往水面洒落金屑,真叫一个波光粼粼。
  向导是附近乡上的邮递员,见大家魔症一样冲着水池叫好叫美,便告诉众人留着点夸赞的词儿吧,村里这样的景色多着呢。
  闻讯赶来的村长带着大家往村里首富老刘家去了。
  这小山村里大家均种田养家,生活水平差距本不大。据说这老刘家原来不姓刘,祖上是朝廷里当大官儿的,劳苦功高多年后告老还乡,改名换姓搬到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小山村里来。
  历经改朝换代,大官儿的后人虽然没有什么官几代可继承,但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品味和地道的庄稼汉风格还是有区别,盖的那房子古香古色,窗棂还带雕花描金。
  虽然刘家人恪守祖训不曾炫耀,从未说过家里有多少御赐多少金银,但村民们看看他家房头上砌着的不知名神兽,瞧瞧屋后那围种着梅兰竹菊的亭台楼阁,便一致推举刘家是村里首富。
  刘家人不承认也不否认,每日里和大家一起早上种田午后聊天,还主动教村里孩子认字看书,一村人相处得是和和气气。
  林蔚然他们边走边听村长讲,团长感慨,幸亏刘家祖上英明,寻了这么个隐秘的所在,不然那场浩.劫中各路小鬼不捣了你的神兽涂黑你的窗雕才怪。
  刘家好好款待了林蔚然他们一行,虽然没有珍馐佳肴,但每盘菜都色香味俱全,配的餐具也很清爽,演员们饱餐一顿又休息一阵后,演出开始。
  秋收后的田间视野开阔,围满了举家前来看戏的老乡。之前从没有剧团来过这个寂静的村庄,只有极少数人曾经外出听过样板戏。
  林蔚然已经换上水衣穿好蟒袍,这时候一旁整理盔帽的张师傅脸有点绿了。
  张师傅负责团里的服装盔帽鞋履以及金工木工,这些活儿在大剧团都是四五个人的工作,但县剧团人少戏也少,唱来唱去就是那么几出,道具布景不多,一个人管管也够了。
  原来是路上颠簸,装雉尾的竹筒不知啥时候给弄裂了,两根雉尾折了一根。林蔚然也愣了,这马上要演吕布了,折了雉尾怎么耍翎子呢?
  影响演出质量不说,一根折的一根好的,视觉上也难看呢。张师傅建议实在不行就不插翎子了,但林蔚然不同意,他说不插翎子就不是《辕门射戟》中的吕布。
  宁穿破不穿错。张师傅不是不懂梨园的规矩,他也是怕林蔚然演出时不得劲,无奈之下才这么说。见林蔚然坚持,张师傅打开工具箱翻着,最后找到根细绳儿把折断处缠了缠,让林蔚然等会发力时悠着点儿。
  张师傅和林蔚然在忙碌着,主人老刘和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坐在一旁看着。
  接下来的演出自然不能圆满,虽然临时修复了一下,折了的翎子勉勉强强能竖起来,但绝对影响了林蔚然的发挥。掏翎只能掏一边,绕翎抖翎甩翎都只能小幅度做做,艺术效果打了折扣,虽然老乡们不一定能看出来,但林蔚然自己心里过不去,觉得没能给观众最好的演出。
  刚才为了“照顾”那根折翎子,他头颈用力和平时不一样,林蔚然下场后脖子难受极了,估计哪根筋扯了。
  刚才坐在老刘身边的男子走过来,和林蔚然寒暄了两句,教了他一个颈椎操,又帮他捏了几下,还真好些了。林蔚然感谢不已。
  林蔚然是第一个上场的,现在其他同事都还在紧张准备中而他已经没事儿了,于是他便和这位自称姓朱的人聊了起来。
  老朱说他是来老刘家看古琴的。他朱家祖上是斫琴师,家里传下来不少古琴。结果文.革时破四.旧,他爸爸没办法只得把家里的横梁挖了个槽,将最好的两张琴藏了进去,其余的都被查走了。
  后来落实了政策,发还回来一些,但大多有摔砸的痕迹,随便弹弹还行却没什么收藏价值了。
  老朱辗转打听到这里的刘家藏有几把好琴,早就想来看了但一直抽不出时间,这次是因为前几天不当心摔了手,单位里给了病休,才专程前来。
  林蔚然一听他摔了手还来看琴,心知这真是位爱琴的人。在戏校的时候为了排《群英会》,林蔚然找老师学过一点古琴,还挺喜欢的。
  戏校老师的话林蔚然至今记得:“你们要演的是周瑜,周瑜懂么,曲有误周郎顾,就算舞台上的琴是假的不用真弹,但要是没有学过古琴指法,哆哆嗦嗦地怎么看怎么像癫痫发作!那曹操不乐坏了!”
  当时同学们都笑了,下课后林蔚然在京胡老师的帮助下,联系了一位古琴老师,每周学一次,学到他毕业,学费就是每周学完后在老师家扫地浇花搞卫生。
  到了县剧团倒是没弹了,团里别说真琴了连道具的都没有,他自己又买不起。
  就这么,一老一少聊得很投机,林蔚然还跟着老朱到书房阁楼参观了刘家的藏琴。
  考虑到老朱摔了手,林蔚然主动走在前面,拉门撩门帘的动作都是他来,并搀着老朱上楼梯,省了他的伤手扶栏杆之苦。
  懂事,这是林蔚然从小被夸得最多的词。
  谈话间,老朱邀请林蔚然有空到省城找自己玩,给他看自己的几张琴。林蔚然拿着老朱写下的字条,一看地址和姓名就呆住了:省京剧院朱宴泓。
  “您就是朱老师啊!”林蔚然激动了。
  林蔚然在少儿班学老生时就听过省院著名言派老生朱宴泓的名头,那会儿他还不懂朱宴泓的四功五法在业内有多么出众,他纯粹非常羡慕朱宴泓拥有自己专用的髯口。
  要知道每个学老生的娃娃可不都盼着有属于自己的髯口么。这些年虽说他没少看朱宴泓的剧照,但不化妆的朱老师他是第一次见。
  朱宴泓笑着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刚才看他宁可戴折了的翎子宁可脖子费力也不把翎子摘掉不用,朱宴泓在一边就点头了。后来又见这孩子懂礼貌会照顾人,还能和自己聊古琴,朱宴泓更是高兴。
  改革开放以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钢琴吉他小提琴,少有钟爱古琴的了。
  当晚,县京剧团的一干人等围着朱宴泓前辈频频敬酒,老刘在一旁开玩笑说“完了完了,我这个主就这么被宾给喧夺了”,于是新一轮祝酒袭击了老刘,宾主酒酣尽兴。
  朱宴泓拍着林蔚然的肩,说:“小林,你得空了就来看看我老头子啊。”
  林蔚然就这么一路思绪漫游地把二凤送了回去。回到自己家,他懒得洗漱,往床上一倒,心里开始盘算去省城的事。
  此前他的计划是回县里,问问县幼儿园县小学招不招音乐老师,再不成去歌舞团看看。刚才为了找借口胡乱说了句去省里工作,被二凤一歪曲理解,反倒给了林蔚然一段新思路。
  要不,去找找朱老师,问问看有没有工作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吕布的翎子功摇头晃脑的很风流,其实特别伤颈椎,所以调.戏美人可不容易

  ☆、第五章

  林蔚然跑去对他妈说了实话,趁着他爹听收音机打瞌睡的工夫。
  林妈妈对儿子的事业完全不懂,虽然专门去过县里看儿子的演出,但一点听不明白是在唱什么,她纯粹自豪于“那个俊演员是我儿子”而一个劲儿鼓掌。
  她常年不在儿子身边,不知道儿子练甩发练到呕吐,不知道儿子练串指练到手指肿破拿不住筷子,但她知道儿子对京剧的执着。
  林妈妈听说儿子从小开蒙学戏又工作了两年的县京剧团没了,懵了一阵儿。
  她是个农村妇女,本来也没有什么工作单位,一直务农为生,她并不完全理解有个单位意味着什么。她发懵绝对是因为她明白唱京剧是儿子喜爱多年的工作,儿子对培养自己的县剧团有着深厚的感情。
  “你姨家那边好像也有个什么团,要不咱去问问?”林妈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觉得儿子没戏唱这事太大了,京剧是儿子的命。
  “现在全省都在搞文艺改革,我姨她们县的曲艺团按照规定也解散了。我想去省京剧院试试,人家不要那就找别的工作,省里毕竟机会多。”
  林蔚然吃了这一大亏后不那么木呆了,后来找团里同事好好聊了一把,才知道省里其它的文艺团体也都改革了,大把的演员富余下来,要么改行要么提前退休,当然也有不少像林蔚然这样还没个定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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