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梨梨园上草/一树梨花落晚风 完结+番外 (竹炭沙包)
他不愿意的原因是他大姐已经出嫁,他二哥参军入伍在外省,爹妈没人照顾。虽然二老身体还硬朗,但毕竟年纪渐渐大了各种慢性病也来了,身边不能没个孩子。他要是去了那家剧团,路上没个两三天时间回不了家。
他就是家乡人口中的“门槛猴”,喜欢守在家不远处,不愿背井离乡见不到亲人。林蔚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回离家一个小时车程的县剧团。
当时他考入戏校,县团领导就说了欢迎他毕业回来。结果他改了小生,团领导更高兴了。
他们团以前一个小生都没有,于是团里让林蔚然牵头排了几出小生折子戏,观众反响不错,主要是英俊的吕布和陆文龙把不少年轻女性也吸收进了围观戏迷大部队,之前台下坐的总是八成老头儿两成老太太。
后悔么?林蔚然看看桌上沾着一层嫩黄鸡油的空碗。
不后悔。他不后悔回到家乡,不后悔离爹妈近一点,离三叔三婶近一点。可是孝心不能当饭吃,他现在要出去找事情做。但是,找工作的话,他能做啥?
他从幼儿园的年纪就开始专业学戏,文化课虽然也上但基本就是普及点生活常识,数理化啥的就没怎么学过,更别说现在找工作都要求会英语。他哪儿懂外文啊,也就能念念二十六个字母,外带一句好肚油肚。
那留在家里种田?林蔚然已经预见到他爹的暴跳如雷了:早让你小子别去唱戏!现在耽误这么多年,不是又回来了么!瞎折腾个啥!
“看过了花笺纸二张,手提羊毫写几行。一封拜上纪灵将,一封拜上刘关张。”辕门射戟,西皮二六,没有单皮鼓没有京胡,林蔚然开口成韵,在屋子里唱了起来。
最近他感觉自己变声期快过去了,于是加紧了对小嗓的训练。可这不又是福祸相依么,他渐渐找回了膛音,小嗓也慢慢亮起来了,准备在舞台上一试身手,结果剧团解散了。
林蔚然这还没唱完一段呢,就被他爹一声高分贝的“然小子”给喊了出去。“然小子,你张婶子和二凤来了,快出来!”
他爹口中的张婶子是村西头一个货车司机的老婆,往日里和林家关系不好也不坏,一般。二凤是她女儿,林蔚然从小离家已经不记得他们儿时有没有一起玩过,但他上几次回家他妈都提起二凤,说是打小就看着这闺女好。
林蔚然从二楼里屋一出来,就看见张婶子站在天井里和他爹说话,他妈笑眯眯地看着张婶旁边一个高个子姑娘,姑娘满脸通红。
这…林蔚然已经隐约猜到是什么情况了。让了坐倒了水,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林蔚然他妈说起他小时候几桩糗事,林蔚然哈哈一笑,两个深酒窝展露无遗,抬眼正对上二凤,她眼中的炽热烤得林蔚然浑身不自在。
这几日农忙,林蔚然一大早练完功也跟着到田里帮忙去。他临回家前三叔嘱咐他继续练功不要断,他自己也觉得一天不拉拉筋就难受,再说,要是在家不练功,他爹妈还不疑心么。
这天他正在田头弯腰干活呢,只听身后他爹一声“然小子张嘴”,他微侧了脑袋,一根麦秆伸到他嘴边,他一吸,淡淡的蜂蜜水。这不是他爹的风格。
林蔚然回眼一看,二凤红着脸,左手抬个细瓷碗,右手扶根麦秆,她身后是笑得有点合不拢嘴的林家父母。
晚饭后,林蔚然在屋内用锅烟灰化眼圈。
他的丹凤眼是一边内双一边外双,虽然他两眼的大小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如果根据双眼皮皱褶宽度来化眼圈,很容易化成一大一小。
如果是在舞台上演出那还好,离得远观众不一定看得出,但他们县剧团一般是送戏下乡,打谷坪、古庙台甚至村口大树下都曾经是他们的演出场所,老乡们近距离站着看,吕布的眼睛不一般大那像话么。
因此他没事了就练习化眼圈。
身后房门吱呀一响,林蔚然从镜子里看见二凤推门进来,他妈在门外嚷了一句“你们聊会儿啊”就转身下楼了。乡下民风纯朴,互相串门是常事,谁也不会提前打招呼,敲开主人家的门必定会受到热情招待。
林蔚然他妈就没想过要先跟孩子说一声再让二凤进来,她只觉得现在不是睡觉的点儿,别人进来一下怕什么,再说人家姑娘主动跑家来都还没害羞呢。
林蔚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仍然微笑着起身和二凤打招呼。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心里有想法不爱说出来,脸上也不表露,闷骚,憋着。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很随和,其实可不是。
“你…”二凤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
“我去洗把脸。”林蔚然这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两个熊猫牌黑眼圈。
二凤点点头,红着脸看着林蔚然往门口跑走,小声说了句:“其实挺好看的。”
林蔚然蹲在井边捧水洗脸。他们村前几年就通了自来水,但他还是喜欢用井水,冰凉冰凉的舒服,而且没有铝制水管子里出来的那种怪味。
把脸上的水一把抹掉,一睁眼看见面前出现本该挂在自己门背后的洗脸毛巾。接过来擦了脸,他站起来对二凤说了声“谢谢”。
林妈妈满脸带笑在一边说“你们出去走走吧”,林蔚然眼角瞥到妈妈拉着二凤的手,知道此时回绝是不可能的,只得把毛巾往妈妈手里一塞,和二凤出门散步去了。
五月初,乡间傍晚,景色是很美的。山花遍布虫鸟啼鸣,田埂两边长了很多茴香,空气中交杂着各种天然香气,十分宜人。
可惜林蔚然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和佳人,任凭二凤长长的辫梢如何被微风吹起,都拂不到他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书里说京剧小生不能太早练习小嗓,所以貌似五六岁的孩子学小生的不多,容易把嗓子弄坏。每个戏校男生都要变声后看嗓子是否倒过来,才能决定是否可以继续唱戏。上次某比赛有个帅哥,从小是京剧小明星,变声期间完全哑火,幸好他嗓子回来了。那孩子真心帅啊!
纠正个错误,当初写文时不懂,其实武生也不是就没有嗓子。一个优秀的武生必定要有嗓子的。最近一段时间看武戏多,渐渐看出点名堂来了。只能打不能唱的武生,大多是配角或龙套,跟头漂亮动作潇洒,但能当主演的,都有嗓子。貌似武戏大多是昆曲唱腔,还边做边唱的,光有肺活量没有嗓子可不行。
☆、第四章
二凤在一枝紫色春花旁边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只拿眼睛瞟着那花。林蔚然不傻,他明白姑娘的意思是我喜欢这朵花你摘了送我吧。
摘朵花举手之劳,依着林蔚然武小生的身手,爬到一旁的大树上把最高那几片叶子摘下来都不成问题。
但这朵定情花能随便摘么,对人家没意思就别逗人家玩。再说了,坊间传言二凤她妈发火的时候就会用巴掌扇她爸,不知道这个遗传不,万一现在给姑娘摘了花赶明儿又和人说我不喜欢你,挨扇了冤不冤呢。
嗯,早点说清楚才是。
“我,其实准备去省里工作,这次回来看看家里,过几天就出发。” 林蔚然最不擅长说这种撇清关系的话,说轻了人家听不明白说重了人家怒了。
“是去省里唱戏吗?”果然,朴实的二凤完全没听出话外音。
去省京剧院?林蔚然不是没想过,是没敢多想。他刚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敷衍呗。
省院人才济济名家荟萃,据说去面试的人都排到街口那个包子店门外了,又据说排练新戏时三遍都跟不下来的就可以提行李走人了,后面多的是可以顶替你的,甭管什么行当,都一大把备选的。
“省里我去过,中心广场那个花坛有很多花!还有很多高房子!”二凤很兴奋找到和林蔚然的共同话题。
她爹开车常去省城跑运输,以前一直不带她去,说是小丫头家乱跑个啥。去年她十六岁生日总算带她去了一次,给她买了条裙子。对,明天她就穿出来让蔚然哥看看!
小林,你得空了就来看看我老头子啊。想到省京剧院,林蔚然突然忆起和省院著名言派老生朱宴泓的一段交情来。
两年前,为庆祝“徽班进京”两百周年,全国各地都在搞京剧汇演,祖国大地一片国粹热风旋过,各个京剧剧团都得了不少拨款补贴排新戏。
当时林蔚然刚到县京剧团工作,团里借着这股热潮,在省文化厅精神和物质的鼓励下,排了《辕门射戟》《八大锤》两出小生戏和若干老生花旦戏。
林蔚然那阵子真叫一个忙啊,上午吕布下午陆文龙,演出就是排练。他们团就林蔚然一个小生,自然都是他的主角。
他们县团都是送戏下乡,虽然老乡们没几个真正懂戏的,但庄稼人不吝啬大嗓门喊好,鼓掌也是实实在在地用力,把新毕业的林蔚然激励地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头儿在打谷坪上演出。
有的偏远村子甚至还没通电,晚上照明不好无法表演,他们就白天演出,傍晚坐拖拉机或马车赶往下一个村子,几乎每晚上都要满天星斗了才能睡下。
什么山路塌方山洪暴发的,遇到太多次了。全团演员每人顶一包服装道具,卷着裤腿从齐膝深的泥巴溪水里淌过,不走运的话上岸后小腿上还挂着几条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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