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病情稳定的时候其实与常人无异,只是饮食作息都比一般人慎重,情绪也需要比普通人平静。
季琛母亲的离世发生得很突然,悲伤还没有来得及沉寂下去,妹妹也离开了,这个原本就安静的家一下子只剩下了父子两人相依为命。
父亲花了大半生积蓄和搭关系把季琛送到了香港的一家医院,加入了一个有关这种心脏病的治疗计划,和英国一家医疗技术很先进的医疗机构合作,如果观察过后情况合适的话就能送到英国接受新型药物的治疗,治愈率能提高百分之三十,在当时对这种病而言已经算是非常高的了。
季琛就是在那里遇到许亦泽的,他现在闭起双眼都能记起那个画面,许亦泽靠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看书,阳光落在他身侧,他从书中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外的自己,眼眸温润澄澈,似乎一眼就看入了他的心里,然后唇边绽开了笑容,脸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想他就在那么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爱上这个人了,甚至没有经历过一点挣扎和犹豫,自然而然得像是宿命。
医院里的生活其实很无聊,但是季琛后来回想起来,却觉得那是他一生之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就算每天一起吃饭,凑在一起聊天,在旁人眼中看来这两个人不过是年纪相仿所以格外投契而已,谁也不知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眼里早已多出了别样的感情。
两个互生情愫的年轻人因为顾忌着世俗的目光不敢明目张胆地相爱,只能隐晦地通过书本互诉衷情,不过这一切在当时的两人看来都不过是一种相处的情趣。
他们偶尔一起去逛书局,回到医院以后一起看完所有书本,将所有可以用来作为告白的语句划下来,然后互赠给对方,其中许亦泽最喜欢的一句就是,【为了见到你,我才到这里来的,所以,不要害怕这个我们能够相逢的世界。】
他们曾经在圣诞的夜晚偷偷溜出医院,看了他们共度这短短数月以来的唯一一部电影,是当年人气最高的电影,讲一个被遗留在地球的小外星人被一个孤独又善良的小男孩捡回家,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两个来自于不同星球的小孩之间建立了微妙的联系,彼此信赖,彼此关怀,小男孩竭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小外星人,将他的小外星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安全地送到了家人的身边,目送他离开自己,最后小外星人离开了,可是他永远都会存在于小男孩的记忆里。
季琛后来一个人被父亲软禁在国外的时候总是失眠,所以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那个电影,当他看到画面里那个骑着单车飞跃过夕阳的小男孩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了很久以前那天晚上,他在漆黑的电影院里转过脸对上许亦泽目光的时候,那种朦胧而温柔的神情。
甚至悄悄贴着他的手心那一刻回响在胸腔里的心跳声。
每次看到将要离开地球的小外星人用发光的手指点了一下泪流满面的小男孩的额头,一字一顿地对他说“I will be right here.”的时候,他都会哭得泣不成声。
我要走了,以后就不在你的身边了,但是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那一年医院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新年晚会,季琛抱着吉他在晚会上唱了一首《梨涡浅笑》,许亦泽就在台下安静地看着他,彼此的视线远远地相触,眼眸里泛滥着很深的爱意。
“梨涡浅笑,可知否奥妙,寂寞深锁暗动摇,魂消魄荡身飘渺,被困扰,怎得共度蓝桥。
梨涡浅照,映出花月调,但望相看慰寂寥,时刻与共享分秒,愿折腰,今生效同林鸟。”
那天晚上在医院的天台上,两个触犯世俗禁忌相爱的年轻男人依偎在一起,手指交错相握,彼此凑近交换了一个绵长温柔的亲吻。
季琛问:“许亦泽,如果我们两个都快饿死了,而你手里只有一个苹果,你会分一半给我吗?”
许亦泽说:“我会把整个都给你。”
季琛问:“为什么?”
“因为……”许亦泽说,“你是我最爱的人。”
没想到一语成箴,就在那年春天,许亦泽被那个医疗机构的团队挑选到英国接受新药的治疗,签下了保密协定,回到病房的时候却听说季琛被送去抢救了,情况危在旦夕。
许亦泽走出了房门,转身走向了季琛所在的重症监护室的另一个方向,和医疗机构的负责人表示自愿将自己的名额转给季琛。
如果我们都快死了,只有一个活着的机会,我会把它整个都给你,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
于是一别五年,季琛和父亲几乎反目成仇,在治疗结束以后依然被软禁在国外,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找了个所有人都称心如意的妻子,和她共谐连理奉子成婚,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应允能够回国。
于是季琛再次和许亦泽见面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婚礼上,他挽着美丽动人的新娘在宴会厅的门外迎宾,许亦泽如同故友重逢一般到场送礼,从头到尾没说一句祝福的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对新人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季琛的额头,然后对他笑了笑。
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责备,目光依旧温润得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
所有人都不会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不知道许亦泽其实在对季琛说,“I will be right here.”
明明这才是季琛心里今生愿效同林鸟的人,可纵然这样温柔用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人,到头来却只能辜负。
季琛结婚以后,许亦泽还一直保持单身,季琛却有了家庭和责任,不能不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远离许亦泽,他们约定每年都会在圣诞节的时候见一次面,却再也没有办法像那年在医院天台的夜晚那样亲密了。
季琛深知自己的人生早已被家庭责任束缚了再也无法逃离,每一次都劝说许亦泽放弃,许亦泽却一次又一次地摇头,倔强又温柔地告诉他说:“我可以等。”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季琛的儿子已经六岁了,许亦泽第一次看见季琛的儿子,眼神里第一次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脆弱,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像个绅士一样握着小季泽的手晃了晃,“你叫小泽是吗,叔叔也叫小泽呢,很高兴认识你。”
他还是很爱这个男人,他还是可以心甘情愿地等,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比自己更需要他了。
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明白了,就是再怎么等,也等不到了。
所以他还是放弃了,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人结了婚,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又离了婚,没有人知道原因。
可是听说他把自己的钱都给了那个仅仅跟了他一年的女人,让她远走高飞,不会被流言蜚语所伤,然后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然后许亦泽就悄无声息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消失了,一走就是九年,甚至他的讣告都是一个月之后才传到季琛那里的。
季琛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外面和客户吃饭,毫无征兆地,一低头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心里想到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无论身边有没有人,许亦泽都是孤独的,无论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许亦泽都不是开心的,无论心里想到了什么,许亦泽都是埋怨他的。
那个告诉他“I will be right here”的小外星人最后还是离开了,永远都只能存在于小男孩的记忆里。
季琛看着季遥望着自己说“我可以等”的神情,心脏一阵绞痛,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这些年他将季遥送走以后一直不敢再见他一面,不仅是怕会从熟悉如故的眼眸里会看见对自己的怨恨,而是他只要看着这个孩子,就无法抑制地感觉愧疚和痛恨,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所以他还是妥协了,不希望这个孩子经历同一种辜负而抱憾终身。
季泽父亲知道季泽和季遥的关系以后没多久,季泽的母亲也知道了。
但是她反常地表现出了沉默,没有再如九年前的时候第一次触碰到真相那样歇斯底里地震怒和崩溃,如常地生活如常地上班,如常地仇恨自己的丈夫如常地冷落自己的孩子,如常地,和那个神秘的情人幽会。
没有人能预料得到一个转瞬消逝的瞬间会对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可能就在那一瞬间,长久以来因爱而生的仇恨就达到了终结点了,于是错落的命运的齿轮终于卡住不再运转了,在静默之中酝酿着终结。
那天傍晚,季泽去季遥的大学里接他放学,和他在外面吃过晚饭以后带他去了逛商场,旁若无人地牵着他的手在街上走。
“遥遥。”季泽转过脸来看季遥一眼。
季遥淡淡地应道,“什么?”
季泽有些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待着一点期待的神色看他,“你觉得二十岁结婚算不算小?”
季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和你的话就不算。”
季泽笑了出声,凑过去亲了季遥的脸颊一口,心脏紧张得砰砰地跳动,拉着他停在一家卡地亚专门店前面,“本来觉得挣钱都要存起来留给你做手术比较好,但是结婚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还是想买个好一点的戒指给你,你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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