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哭,小霜会长大的,小霜会保护娘,小霜长大了,不会让娘再哭的……”
……
童稚的声音,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记得年少时的温情,也记得那个冰天雪地被遗弃的绝望。
一时间,琴袖心里堵得慌,她不想跟这个女人虚与委蛇了。她可以在全天下人面前扮演乖巧,将自己的爪子藏起来。
却唯独……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这样!
“说吧,”琴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此次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小霜,娘来接你回家!”莫娘子急忙说道。
“回家?”琴袖皱眉,她并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所牵扯,更不想续所谓的母女情缘。
遗弃就是遗弃!
从她决定为了另一个女孩,推她去死时,莫小霜就死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也断得干干净净了。
但莫娘子似乎明显没有感觉到琴袖的抗拒,急急忙忙地说着,“娘接你回家,你是莫小霜,是娘的女儿,不是阿鹿桓家的贵女,你……把这个身份还给小姐吧。”
把这个身份还给小姐……
琴袖的心,瞬间沉进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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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只没娘疼的小狼崽子……
苏浅和静笙好久没上线了,下一章拉出来溜溜,如何??????
第36章
36
“呵……”琴袖的笑中,是藏都藏不住的苦涩。“原来,你是为了她来的。”
莫娘子一下慌了,她慌乱的抓住琴袖的手,“不是的,小霜,娘是真心实意想要接你回家。”
琴袖冷然挣开了摸娘子的手,“接我回家,才好让你的小姐坐收其利。”
莫娘子重心长的说道:“小霜,不是咱们的,咱们不能要!那本就是小姐的身份,你怎能占为己有呢?”
“身份?呵!”琴袖讽刺的笑道,“当初要我以阿鹿桓贵女的身份去死时,你怎么不说那本是小姐的身份?”
莫娘子被这话噎住了。
“有危险时,让别人顶着这个身份去死。等家族平反了,又理直气壮地想要要回这个身份,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琴袖眉眼带笑,语气却冷的骇人。
“小霜!”莫娘子气急,厉声斥道,“阿鹿桓家对我有恩,我们不能恩将仇报!你鸠占鹊巢,实在有违大义!”
琴袖看着面前的人,自己的生母,“那你可知,这些年我是如何过的?”
莫娘子的气焰如同遇上水,一下被浇熄了,她甚至有些不敢看自己的女儿。
一个被抛弃的小女孩,是如何在这世道活下来的?莫娘子从来不敢深思这个问题。
她只听说过,琴袖是长安第一歌姬,是从小在青楼长大的孩子。
琴袖看着她回避的眼神,说道:“当年你前脚将我抛弃在夫人的尸体身边,那些死士后脚就到了,我被他们追着跌落山崖,还好当时下了很大的雪,崖底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我才捡回一条命,被一个老乞婆救了,她带着我四处乞讨,为了一口吃的,我给别人下跪过,跟野狗争过食,还要时时忍受老乞婆的打骂虐待。”
云淡风轻的声音,说着那一段的不堪,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悲惨过去。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大荒年,老乞婆以十个铜板的价格,把我卖给了屠肆,我在那里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人间炼狱,我亲眼看着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被活活开膛破肚,被当成食物贩卖。女孩子就更惨了,她们被欺凌后,再被屠宰,我蜷缩在肮脏的铁笼中,等着自己被屠宰的一天……”
莫娘子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失去血色的唇,喃喃着说着,“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这样就受不了了?”琴袖看着自己的生母笑着,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可是我受的苦,并不止这些啊!我替阿鹿桓的贵女受尽了苦难,凭什么她一回来,我的苦难都被无视,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家小姐?!我受尽世间污秽,她却依旧一尘不染?那我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又算什么?”
莫娘子已是泪流满面,“所以……你让那个叫耿娘的抓走了小姐……”
听到这话,琴袖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说什么?你说谁抓走了她?”
莫娘子被琴袖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吓了一下,踌躇地说道,“就是那个叫耿娘的……那天,她闯进我们的小院,说来替她家孩子讨债,然后就抓走了小姐。”
莫娘子忘不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天!
当年她带着小姐东躲西藏,藏在了人迹罕至的偏远村落中,那里交通闭塞,消息不通。当知道阿鹿桓家平反时,据说陛下已经找到了所谓的阿鹿桓贵女。
她们知道,那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阿鹿桓贵女是她家小姐啊!
她们当即就变卖了家当,千里迢迢进京。哪知才刚进京,就遇到了那个女煞神。那个叫耿娘的女子抓走了小姐,却放过了她。
耿娘临走之时,她听到耿娘说:“看在你是她生身之母的份上,我不会动你,识相的立刻离京,有多远滚多远。”
……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耿娘是红柚阁阁主。那个冒充阿鹿桓贵女的人,居然是她的女儿小霜。
而小霜……和这红柚阁的阁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37章
琴袖第一次感到了心慌!
东家为什么要抓阿鹿桓贵女?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冒充阿鹿桓贵女,琴袖从未怕过,大不了就是要命一条,可是她怕东家受到伤害。
心烦意乱之际,莫娘子还哭着拉起了琴袖的手,“小霜,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跟娘回家,把不属于咱们的还给小姐。”
见自己的生母,到现在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她的小姐。琴袖心中烦躁到了极点,她一把甩开了莫娘子的手,“我再说一次,多年前我既顶了阿鹿桓贵女的身份,吃尽阿鹿桓贵女的苦,那便没有今日让出身份的说法!”
莫娘子气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是非不分!你信不信,我明日就去敲登闻鼓,去告御状!我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冒充的。”
琴袖直直看着莫娘子,四目相对间,毫不避讳,“闹到御前?你是准备让我再死一次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莫娘子心中剧痛,态度也软了下来,“只要你听话,把身份还给小姐……”
“呵!”琴袖一声嗤笑,“冒充皇帝的姨母,这可是欺君犯上的死罪,把身份还给你家小姐,我的命也就一并完了。”
莫娘子脸色一白,她何尝不知道这种事,可是……她的小姐怎么办?
“我给你指一条路,出门右拐,应天门外设有登闻鼓,你可以去那里告御状!”耳边,莫娘子听到她的亲生女儿在问她,“娘,你要我死吗?”
那一声“娘”让莫娘子溃不成军,一下哭了出来,“女儿啊!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琴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等着她的选择。
琴袖想知道,多年后,为了她的小姐,她是不是依然能义无反顾的让她去死。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边是自己养了十几年视如己出的小姐。
两相难的抉择之下,莫娘子哭着掩面而出。
琴袖看着莫娘子离开,一直看着,直到再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却依旧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
耿娘回到寝室时,房中的烛火已经熄灭了,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房中的人给弄熄的。
房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耿娘能感觉到房中有人。
循着呼吸声,耿娘在角落里,找到了琴袖。
少女坐在漆黑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膝,紧紧环抱着自己,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耿娘坐在琴袖身旁,将那淡薄削弱的身子搂进怀里。“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我不哭……”少女的声音颤抖着,暗哑得厉害。
耿娘从来没有见过琴袖这么脆弱的样子,这孩子向来城府极深,喜欢扮柔弱,却不是真的柔弱。
很多时候,都让人忘了,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好,不哭,我们不哭。”耿娘将琴袖紧紧抱进怀里。
“我是不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人?”琴袖的声音,轻得就像要散了一般。“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耿娘身子一下僵住了,她张嘴,想说什么,可到嘴边的话,硬是没有说出口。
漆黑的寝室中,两人安静地抱着对方,一夜无言。
只是此时的她们并没有想到,出了门的莫娘子,擦干了眼泪,转身去了应天门……
两天之后,千里外的晋城小院。
浴房中,兰香浮动,热气在浴房中蒸腾,散发出袅袅的水雾,轻动的薄纱帷幔后面,水声伴着少女清若银铃的笑声。
“阿浅,好痒啊……”
“那我重一些。”
大大的浴盆中,美人入浴,温水洗凝脂。
静笙趴在浴桶边上,半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苏浅坐在静笙后面,给她搓洗着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