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不要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君念宛如一只陷入绝境的小兽,红着眼睛冲着苏浅嘶吼,“宁风城的百姓无辜,那这些生病的人就该死吗?他们只是生病了!所以就罪无可赦吗?就该被抛弃,被杀害吗?燕王太妃,他们也是燕州的百姓啊!”
记忆中那片被屠戮的焦土恍如昨日,君念甚至觉得,自己还能闻到空气中烧焦和血腥的味道。
脸上湿濡得厉害,君念知道,自己哭了。
“他们确实是无辜,但是几十个无辜的生命,以及另一边十几万人的生命……总得有人去做选择。”
“所以……您当初也是这样,做了选择,下令了屠了簪菻村?”
听到“簪菻村”三个字,苏浅心念一动,看着君念,问道:“你到底是谁?”
“是谁?”君念凉凉一笑,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我父亲叫黎砚,母亲叫洛云,他们是簪菻村的大夫,就是那个被你下令屠杀焚烧的簪菻村。”
“你是簪菻村的……”
“是,我是簪菻村的幸存者,我从簪菻村而来。”少女眼中,恨意刻骨。“燕王太妃,我是来向你讨命的!”
苏浅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染疫的村子里还有幸存者。
房中安静得让人窒息,好半晌之后,苏浅问了一句,“这一场瘟疫,是你做的?”
苏浅想起了静笙的那一碗药羹,静笙说,那是君念手把手教她做的。
君念脸上扬起一个笑,“被最心爱的人亲手喂毒的感觉,可好?”
苏浅眼中泛起冷色,这个人利用静笙!
要是静笙知道,此次全因她的那碗药羹而起,会难过的。
“这些天在病迁坊内,你一直照顾本宫,你若想要本公司的话,应该很容易吧?”苏浅看着这个扬言要她命的女孩,“为什么没有下手?”
“我不想你死的太痛快!你该尝一尝当初簪菻村百姓们的感觉,那种等死的感觉!”
被病痛折磨之间,还要承受绝望和无助的感觉,君念想要苏浅也尝尝这种滋味。
另一边,燕王府。
书案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卷宗,静笙看着那些卷宗,柳眉紧皱。
之前苏浅让她去查疫情的源头,说可能是人为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这是苏浅不让静笙去病迁坊的借口。
可没想到,还真让静笙查出了什么。
传尸之所以叫传尸,是因为其病本由来于尸气传,故传尸之名所由起。
也就是说,这病在人死后尸体是最大的传染源,尸体要及时的焚烧埋葬,才能够保证病情不传播。
可近来,城西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案子。有一户人家,老人病死。因其生前极怕火,死前要求火葬,但朝廷颁布法令,疫情死去的人必须火葬。而这家儿女愚孝,为了实现老人的遗愿。诱骗了邻居家的傻儿子,给人灌了很多酒,醉死之后,又将人装进一具事先准备好的棺木,用钉子封棺杀害,最后替代老人火化。
最后事情败露,是因为这家人在傻子火化后,想趁着夜深悄悄去埋葬真正的老人,被邻居家因儿子失踪精神恍惚,不能眠的老母亲看到。
那些参与谋害的人,被判处了绞刑。
但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静笙的注意。
那病死的老人尸体在家藏了许多天,却并没有造成病情传播。
那就是说,苏浅说的可能是真的。
这病……或许并不是传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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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静笙让人去彻查这件事时,城门那边传来异动。守城官前来禀报,长乐公主在城门外,要求进城。
静笙急忙赶去出城门那边,登上高高的城楼,看着关闭许久的城门外面,人烟稀少,成了公主府的那一行人,甚是显目。
十几个装备精良的公主府武卫,护着中间的一辆马车。
而君曦正坐在领头的高头大马上,一身胡服,英姿飒爽。
“长乐公主,城中有疫情。”静笙对着城楼下的人大声提醒道,“进城会有危险的!”
君曦抬头,看到城楼上的静笙,高声呼道:“丫头,本宫给你们把救星带到了!”
救星?!
“我家驸马找到了疾医圣手柳渝,他能治传尸!”
听到君曦的这句话,静笙双眼顿时一亮。
当世,有两个人被誉为杏林双杰。
一个是疡医圣手秦郧西,另一个就是疾医圣手柳渝。
秦郧西和君曦成亲之后,便辞了太医署的职务,在城中开了医馆,专心研究他热爱的医道,君曦鼎力支持。
不用应付任何关系,专心研究和治病的秦郧西,在九年的时间里研有大成,不止以精湛的医术成了良医,还著有《疡医杂论》,是当之无愧的疡医圣手。
而柳渝,像是一个传说。因为他居无定所,四处游医。他的事迹,往往是流传于平民百姓之间。
前便有传闻说:传尸者,诸医无能疗者,唯柳渝能愈。
静笙也曾派人去寻找这位传说中的疾医圣手,让柳渝脾气古怪,不愿为官,更讨厌麻烦,很少与朝廷打交道,茫茫人海竟找不到这么一个人。
而现在,君曦说她找到了。
静笙急忙让人开城门,将一行人迎了进来。
君曦夫妇带来的,是一对男女。从马车下来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左右,儒雅温润,精气神极好,看上去很年轻,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而那个女子,静笙发现她居然是认识的。
易嫣!
当年那个带着表妹,要去京城告御状的易嫣。
静笙在几年前,曾见过易嫣。她独身一人到燕州,来拜谢苏浅为钱篑安翻案得雪。
那个时候,这个曾经倔强的姑娘身上,已经看不到那种单纯执着了。只剩下历经千帆后的看淡和失望。
钱篑安一案,就像苏浅说的那样,就算告到了御前,也并没有什么用,她反而还失去了自己的表妹……
她对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失望透顶。却又在这个时候,听到苏浅清算整个燕州,钱篑安一案得以沉雪,所有参与谋害之人尽数伏诛。
易嫣到燕州拜谢燕王府,当时静笙还问过她,易姑娘今后做何打算?
易嫣只说想去四处看看。
没想到今天,再次见到易嫣,她已是柳渝的妻子。
苏浅对易嫣有恩,柳渝自然尽心尽力,当即便赶往病迁坊。
病迁坊中,静笙看到又比昨日消瘦不少的苏浅,眼眸发红,却还是忍着不哭出来,生怕惹了苏浅伤心。
柳渝给苏浅她们看了诊,眉头紧锁,看得静笙心惊肉跳,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来。
“柳大夫……”静笙忐忑不安地问道,“阿浅能治好吧?”
柳渝皱着眉,又看了看苏浅的眼皮舌苔,啧了一声,“这病……”
“不像传尸,对吧?”苏浅替柳渝说道。
柳渝愣住,“你怎么知道?”
苏浅扬了扬手,只见两个粗壮的仆妇押着被捆绑的君念出来。
“念念?!”
君无忧惊了,帮忙上前,想去君念身边,却被君曦一把抓住后领。
这情况,一看就知道是苏浅干的。
“舅母?”君无忧急忙看向病榻上的苏浅,“为什么要绑念念?”
苏浅看向君念,“君姑娘、不,应该是黎姑娘!这事是本宫说,还是你自己来说?”
“黎姑娘?”
君无忧迷茫的看向君念,却见君念凉凉一笑,“没错,宁风的这一场瘟疫是我做的。”
轻轻一句话,让君无忧如遭雷击,她甚至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听到君念若无其事地讲述了那些往事,那个被烧毁的村庄,那个卷缩在焦土上的小女孩,带着满身的恨意来向燕王府复仇。
房中所有的人都惊愕不已,秦郧西痛心疾首地看着君念,师兄家的小洛洛,今日变得如此可怕。
“那并不是什么传尸,只不过是一种毒罢了,发作起来和传尸极为相似,从脉象上来看,甚至看不出什么区别。”
这种毒并不会传染,量剂用多了会死,就像燕王府那位守门的刘叔。剂量把握得当,也能吊着人的一口气,就像苏浅。
“你为了当年的仇,所以残害无辜?”秦郧西难以置信的看着君念,不是一个医者该做的事情!
“无辜?”君念好笑,“我所杀之人,并未无辜。”
燕王府那位守门的刘叔,就是当年屠戮簪菻村的兵士之一,后来因为瘸了腿无法再做兵,成了燕王府的守门人。而城中患病的那些人,同样都是与簪菻村被屠有关之人。
君念恨恨的看着苏浅,“簪菻村一百多条人命,你从未悔过!”
苏浅看着君念充满恨意的眼睛,没有避开,“若重来一次,本宫依旧会下屠村的命令。”
君念一怔,下一刻,所有的愤恨,似乎都要从眼中喷勃而出,她看着苏浅,咬牙切齿的嘶吼道,“你暴虐无道,我只悔当初没有毒死你,苏浅!你会遭天谴的!”
“你是医者,仁爱病人,但本宫不是。本宫要考虑的,是如何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簪菻村一百多条人命,本宫也想救他们,可是本宫救不了!本宫能救的,只有那些未染疫的黎民百姓!”苏浅直直看着君念,“你说的没错,对于簪菻村,本宫是暴虐无道,私德有亏,但本宫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