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已经开始感觉不舒服,好在曾经也是个晚归惯犯,翻跨铁门动作熟稔,才不至于在聂寒山面前出丑。病来如山倒,半夜被冷醒才发现在发烧,结果这场病像是特地为聂寒山准备的一样,他那通电话打来,下午就彻底退了烧。
以往他但凡病痛降临,都要拖到把人磨瘦几斤才罢休,这次连许博都觉得新奇:“你最近练秘术呢?”
秘术没有,但身体委实争气了一次。退烧以后喉咙磨了三天,其余普通感冒症状一个礼拜也就差不多没了。之前拍的视频后期进度已经将近尾声,给解思看过之后又去补了几个镜头,全部事项处理完毕。安生上了几天课,确认不需要再补镜头才联系聂寒山,准备归还单反,顺便请吃饭。
之前说月底只能撸串只是玩笑,毕竟别人请他那么一顿饭在先,回请也不能太寒掺。不过到底还是个吃穿倚仗家里的学生,家境也算不上阔绰,没有必要死要面子,所以吃饭的地点,他还是翻开美团琢磨了半天。
结果聂寒山说不必再跑远路,他下班以后亲自过来取。温酌言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借的东西还要别人不远万里跑来拿,况且是在一整天工作之后。
聂寒山不给他争论的余地:“病才刚好就别瞎吃瞎跑?”又说,“温黛玉?”
也不知道是打听来的还是自己取的。
温酌言哭笑不得,只好答应。
那张锃亮的奔驰照旧停靠在北门外拥挤的小车道上。聂寒山似乎刚理过发,两鬓差不多被推平,看起来年轻精干不少。他人就站在车外,身体背靠车窗,嘴咬一支未点燃的烟,左手揣裤包,右手端着手机玩得正嗨。对面是一家生意冷清的奶茶店,店门口的风铃被偶尔拂过的热风撩得叮当响,看店小妹拄在柜台后面,托着腮,与聂寒山隔一条闹哄哄的小街道,面对面玩手机。
聂寒山高挑英俊,在来来往往的短小人字拖浪潮里十分显眼。温酌言老远就看见他,眼睛完整捕捉下这幅画面,觉得可以做一款APP广告,标题就叫“奶茶妹与奔驰哥的邂逅”。
如果聂寒山没有穿这件土掉渣的粉紫色短袖T的话。
这下是真好奇聂寒山的衣柜了。
走过去先叫了声“聂哥”,对方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扭头打量他,“挺快。”
他给温酌言打电话时候,说自己已经在北门外了,搞得温酌言又不好意思一把,照理应该他下去等他的。
温酌言笑笑,把相机和三脚架递过去,顺便瞥一眼他手机屏幕,还玩消消乐。
把东西放回车里,聂寒山四处打量一番,道:“吃什么?”
温酌言记得上次一起吃火锅,聂寒山很能吃辣,就问他干锅虾行不行,聂寒山道:“病刚好,这么油腻又辣的没问题?”
温酌言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没数么?”
聂寒山道:“想吃?”
温酌言点头:“嗯,我想吃。”
聂寒山摇了摇头,妥协。
这家麻辣干锅虾平素生意谈不上火爆,学校很多人不能吃辣,所以即便正撞上饭点,温酌言还是带着聂寒山过去了。就在北街外这条商铺上,跨两层楼,老板和温酌言还算半熟。不巧,刚好有部门搞活动把二楼整层包下来了,一楼坐满散客,一个空桌都不剩。
百年难遇的情况愣是让他们撞上了。
温酌言往店内散客的桌子上瞟,看有没有即将结账走人的,还没看出接过来就被聂寒山打断。让他随便换一家,他无所谓,再折腾都要饿疯了。
温酌言想了想,道:“不然先请你吃粉?我们这里别的不敢夸,那家螺蛳粉是一流的。”
一跌再跌,都跌到螺蛳粉上了。不过的确是发自内心,他们学校美食少之又少,门口斜对面那家螺蛳粉是被校园论坛评为全市美食五十强的。
兜兜转转又回到北门外,奶茶小妹仍在玩手机,隔壁的隔壁,温酌言最爱的螺蛳粉店人潮如织。不过也好在打包的在多数,店铺又占两层,二楼空位充足。温酌言叫了两碗大份粉,两份煎蛋,一盘卤鸡爪,两只虎皮卤蛋,又让店员小哥给开了两瓶玻璃装的雪碧。一边给聂寒山介绍:“就在学校附近能找到这种玻璃瓶装的,挺受欢迎。”
聂寒山扭头叮嘱店员:“不加酸笋,多加辣。”然后才看温酌言,笑道,“复古情怀嘛。”
天气闷热,店内被桌椅和碗柜塞满,狭窄的空间又弥漫着一股酸笋和螺蛳混杂出的怪味,人方才坐下,就汗水直流。温酌言伸手去开桌边的风扇,听见聂寒山的话,手顿住:“吃螺蛳粉不加酸笋?”
聂寒山点头:“我高兴。”
温酌言干眨巴眼睛。
聂寒山大笑,探出手来在他额头上弹了了一下,“这不对啊小温同学,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他笑声不大,说话声也不大,温酌言顶住了,但耳朵仍旧有些烧。
也就只有聂寒山会夸他一个二十出头人高马大的男生可爱了。
2
螺蛳粉很快就上桌,一碗配料丰盛,一碗缺了白嫩的酸笋,总觉得单调。温酌言拌着自己碗里的粉,一边瞟对面那一碗,“早知道你不吃这个,就改去正门那边了。”
聂寒山只是笑,笑了半天,忽然问:“你爱吃这个?”
温酌言道:“我爱吃的东西挺多的。”
聂寒山饶有兴致:“那说说你都还爱吃些什么?榴莲吃不吃?”
温酌言点头。
聂寒山:“臭豆腐?”
温酌言继续点头,“别问了,我还吃猪脑,滑溜溜的,一吸一个爽,豆腐脑似的。”
聂寒山:“……”
温酌言乐了半天。
大碗的粉分量也不多,转眼两人都已经吃下一半,温酌言胃口大开,又向老板叫了一碗,问聂寒山还要不要加,聂寒山点头,于是又添一碗,依旧不要酸笋、多加辣。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温酌言抬手,把风扇开到最快档。
聂寒山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从前,有一只兔子。”温酌言不管他的嘲笑,“它去钓鱼。”
聂寒山“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第一天,没钓到。第二天,鱼还是没有上钩。”
聂寒山:“然后呢?”
温酌言:“第三天,一条鱼从水里跳出来,对着兔子大骂:‘再用胡萝卜做饵,我他妈抽死你个兔崽子。’”
“……”
十秒钟过去,温酌言重新把风扇调小。聂寒山开始大笑,“前天晚上我还在想,你们寝室的人都那么有个性,你怎么就跟绵羊似的,是不是有点内向。”
温酌言面色和煦:“那现在有结论了吗?”
“有了。”聂寒山道,“单独见我的时候挺活泼的。”
温酌言于是打算让自己再活泼一点,笑盈盈道:“其实我不怎么读笑话的,不就是想让聂哥你也活泼点么,刚刚那个还是我从高中作文材料里看来的。”
聂寒山这下倒让他给逗乐了,“现在还看高中作文材料,打算重新再战还是怎么的?”
温酌言道:“我不战,陪别人战,去年做了半年家教。”
聂寒山轻“啧”一声,刚想开口,温酌言手机忽然响起来,低声说了句抱歉,温酌言按下接听。那头人声嘈杂,孟渊扯着嗓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找他吵架:“在寝室吗?”
温酌言道:“什么事?”
“我这儿不是搞舞台布景吗,上边抽了几个人去老校区光影展帮忙,现在就剩一水的美女,把老三网线拔了,你俩来帮个忙。”
新礼堂不算远,十来分钟的脚程就到了。
温酌言对聂寒山十分过意不去,对方却兴致盎然,“我还没帮忙布过景,刚好的,凑个热闹。”
做老板的挥个手就有小兵小将忙活了,当然不要做这种杂活,温酌言十分承他的情。
孟渊忙的是最近院里响应国家号召发起的诗朗诵大赛。之前孟渊那番话有夸张成分,事实上还剩三个男干事,只是爬高上低以及搬重物的事情三个瘦小男生根本顾不过来。以前也常有类似情况,但凡缺人手就搬寝室两位救兵,然后请吃饭好生犒劳一顿。许博痴迷于游戏,借口五花八门,所以一般而言只有温酌言随叫随到。温酌言力气大,做事又踏实稳妥,谁都喜欢这种免费劳力。
见免费劳力之一许博成了聂寒山,孟渊着实吃了一惊。结果可想而知,谁都不太好意思麻烦这位爷,孟渊端来一条椅子让他坐,又让女孩子端茶倒水,好不周到。聂寒山让他给伺候得啼笑皆非:“这不行啊,我一个帮忙的还成了添忙的?”话毕就把水杯放到长桌上,起身绕上舞台,把刚要爬梯子挂条幅的温酌言拉开。后者还没闹清怎么一回事,就见聂寒山兀自上了梯子。
连忙跟着一众女生去扶梯子脚。
聂寒山他做起劳动来精熟利落,没有半点当老板的样子。孟渊不敢使唤他,他便抢温酌言手上的事做,礼堂里没开空调,到最后聂寒山那件土掉渣的粉紫色T裇背后都能挤出水。拒绝了孟渊的夜宵邀请,两人直奔洗手间,聂寒山直接把T裇脱下来,拧干水后再穿上,温酌言抽出从女孩子那里要来的湿巾让他擦脸,他没接,伸手拧开水龙头,把头低下去冲了个凉,抬起头后用手从额头往下颌一抹,长长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