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洛安常略抬了抬头,眼眸晃了晃,似在回想,却是无果之状。
“所谓何事?”白泽芝问。
“奴......奴......”洛安常说了两字,便仿若承受不了那般惊吓,忘却了来意似的,大声哭泣起来,“奴......奴......”
远处宋允翼从看台上一跃而下,大步过来。
“将军哥哥......”洛安常一边大哭,一边看着宋允翼。
白泽芝看着这哭的可怜的洛安常暗暗扶额,这般孩子气,与洛云海的性子倒是极为相悖。
“怎地了?”宋允翼半扶着洛安常,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宋将军。”白泽芝淡淡地扫过宋允翼。
“是,白将军!”宋允翼立马拜下。宋允翼一听白泽芝这么叫,不免敛起所有的温情和宠溺,按品阶向他行礼。
“你该知道奴籍不得接近武场。”白泽芝扫了一眼洛安常。
“末将治下不严,恳请受罚!”宋允翼跪,沉下脸。
白泽芝抬眸看着宋允翼,只见他埋着头。而洛安常像是受了惊吓,呆呆地看着跪下的宋允翼,半晌才叫道:“将军哥哥......”
“此后不得纵容奴籍接近武场。”白泽芝对宋允翼道。
“是!末将谨记!”宋允翼诚恳道。
“去领罚。”白泽芝闭眼,在软塌上躺下。
“是!”宋允翼一拜,随后起身,拉着尚未回神的洛安常离开。
秋风起,耳边瑟瑟作响,衣袂翩飞声由远及近,到身边停下。
“若是洛丞相泉下有知,......”白泽芝轻轻道。
“洛丞相自会理解你的苦衷。”兰煜按了按泽芝的肩膀。
白泽芝睁开眼,清明而沉静的眼睛看着天际的烟云。
“我以为你是信洛丞相的。”兰煜道。
“我一直都信。”白泽芝看向兰煜,“洛云海要谋叛的话,不会花那么多精力制订治国实谏,不会为了治国良策与顽固旧臣据理力争。”
“是了......”兰煜点头,又看向白泽芝迟疑道,“这洛安常憨状可掬,天性烂漫......”
白泽芝垂了一下眸,思索了一下道:“军营里就该按律来办,才不会有纰漏。甭说她是奴籍,即使是将军家眷都不得破规。”
兰煜点头,手拨了拨扳指道:“这洛安常放在军营总是不行。”
“是,允翼怕是也会乱了分寸。”白泽芝起身,抚了抚衣衫,抬眸道,“走,咱也去观刑。”
兰煜步履悠缓,跟在后面。
刑台已被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却是鸦雀无声。行杖声一下一下地传来,混着隐隐的抽泣声。
白泽芝由后走上阶梯,站在下台口看着宋允翼打完最后两杖。宋允翼僵硬地起身,雪白的内衫已染上血色。
洛安常挣脱了抓着她的侍卫,扑到宋允翼跟前哭道:“将军哥哥......”
“莫怕,不疼。”宋允翼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洛安常一边落泪,一边迷糊地点头。
“方才找我是为何事?”宋允翼柔声问。
“啊!”洛安常猛然抬头,哭道,“将军哥哥,我娘亲病好久,不见好......呜呜......怎么办......”
“哦?”宋允翼扶胯道,“那军医有去看过吗?”
“看过,”洛安常胡乱地抹了两把泪,“还不见好......”
洛安常扶着宋允翼走来,白泽芝没有动,只看着两人说话。
“泽芝,这......”宋允翼到白泽芝面前,抓了两下脑袋。
“放心。”白泽芝拍了拍宋允翼手臂。
宋允翼笑了笑。
“安常,你可知错了?”兰煜看向宋允翼身边将脸抹花的洛安常。
“奴......”洛安常呆呆地半仰天,似在回想方才之事。
“军中规矩不可破。”兰煜看着她愣愣的表情点拨道,“否则,你的小命保不住,还会连累他人。”
“奴知晓了!奴知晓了!”洛安常像是受怕般立马回答,眼睛瞪得圆圆的。
“回去做你的事,稍后会有人去治你娘亲。”兰煜声音柔下一些。
“嗯嗯......”洛安常连忙点头,又偏头看看宋允翼。
宋允翼宠溺地拍了她两下头。洛安常终于不再哭鼻子,手背又上脸抹了两道,告退跑开了。
“跑远了,别看了。”白泽芝一边道,一边转身,“别死撑着了,回去躺躺吧。”
“嘿嘿!”宋允翼抓了两下头,慢慢跟在后面。
☆、第16章
宋允翼已敷好了药,趴在床上。
“允翼,”白泽芝在一边坐下,看着他说道,“对洛安常,你是什么个想法?”
“恩?”宋允翼一愣,脸却是立马红了,“什么什么个想法......”
“你知道,如果是军奴,你这样算过了。”白泽芝与兰煜对视了一下,又看向宋允翼道。
“不是!”宋允翼半起了下身,皱了下眉,又趴好,略有些失落地说道,“她可是洛云海的小女......”
“我明白。”白泽芝起身走近几步,“但是盯着你作为的不止一双眼睛。洛丞相获罪为何没有任何消息到溱水关军营,而洛家人为何又发配至溱水关。这其中的缘由尚未清楚,你这般做法并非护洛安常,你可明白?”
宋允翼懵住了,眉拧着不动。
“洛丞相如何,各人心中都自有评价。”白泽芝
兰煜看了白泽芝一眼,看着呆愣在那的宋允翼道:“洛家人到军营第一晚,我便在洛家姨娘和洛安常身上下过药......”
宋允翼猛然抬头:“什么?”继而又想起洛安常来求自己的事情。
兰煜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对身体不会有伤害,只是貌似染病。当然,也不会让军医轻易能诊出。”
“那安常她......”宋允翼抬眼看向兰煜。
“是,”兰煜道,“按说庆功宴上,断不会有洛安常出现。”
“那怎么会......”宋允翼脸上僵硬了。
“尚且不知。”兰煜摇头,“除了药物练就,也不排除有极少可能的天生这般体质。”
宋允翼颜色一黯。之前听说过有培养那种死士,从小在药物中长大,所以对好些种□□都不会有反应。但将细作与那呆呆傻傻的丫头联系起来,却是怎么都不舒服。那懵懂而纯真的眼眸,仿佛就在眼前。软软的一声“将军哥哥”,带着千种依赖。虽为洛家小女,却是庶女并不得宠,生长在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单纯淳朴。宋允翼只一瞬间又恢复如初:“我信她。她这般天真懵懂,这般小心谨慎......”
兰煜不语。这洛安常论心智连普通同龄人都不如,确实......
“你信她,就更不能置她于险境,这于你于她都是极为不利的。”白泽芝在他们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在这军营里,既为戴罪之身,就不能这般照顾。”
“有什么法子?”宋允翼一面思索,一面看着泽芝。
“离开军营。”白泽芝道。
宋允翼沉默......
兰煜和白泽芝沉默地走回去。
薄言站在院里,负手向着夕阳,昏昏红红的斜阳染得他一身霞色。看到两人回来,薄言便“哼”了一声,转身往屋内走。
“几日都安分不了吗?”薄言道。
“走走不碍事的,都躺出蘑菰了。”白泽芝皱眉。
薄言一挑眉,回头定定地看着他。
“好好!”白泽芝连忙摆手,赶紧坐到床上去躺下。
薄言拿着药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宽衣!”
白泽芝看了看薄言,又看向兰煜,起身,手将那衣衫缓缓敞开。
“看我做什么?”兰煜看到白泽芝看向自己,莫名其妙,便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还要我回避么?”
薄言依旧目无表情,淡淡地看着白泽芝宽衣。
“兰煜。”白泽芝看着薄言喊了一句。
“什么?”兰煜也随着白泽芝的目光看向薄言。
薄言眉一抬。
“薄言叫你宽衣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吗?”白泽芝将衣衫扔到一边。
“呃......”兰煜微愣了一下,立马又有些不自然。兰煜抬眼看向白泽芝,而泽芝则是一眼笑意。兰煜立马不自在地抽了抽眉毛,又看了看薄言。
薄言瞪了一眼白泽芝,三两下给他敷好药,转身便走。
兰煜看着薄言忙不迭地离开,又笑了笑。
“你这匪徒!”兰煜在一边坐下。
“哎,”白泽芝笑了,“方才薄言说‘宽衣’的时候,一脸傲视群雄的霸气,我差点被震到了!王爷果然是不同凡人!”白泽芝竖起拇指。
“臭小子!”兰煜笑骂!回想起来,那晚薄言确实与平时不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温情,一汪深潭似的明眸,如月朦胧的笑意......兰煜淡淡地笑着,却是立马换了个话头:“那洛家的两个女眷安置在哪里?”
“难不成你带着回京?”白泽芝奇怪道。
“在这里找个村子安置?”兰煜有些不放心,“两弱女子也是挺难的。”
“那你问问允翼舍不舍得把洛安常放那么远。”白泽芝道,“再则,我们带身边终究是不方便的。”
兰煜默。
“相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洛安常会被探子查到。”白泽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