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啊,”大丁说,“他一直都在,后来那死老头又骂了一些特别难听的话之后他就走了。”
“去哪儿了?”杨一鸣追问道。
大丁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也找不到他。”
杨一鸣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不论是倏忽而现的徐霖还是不知去向的丁子木,都让他束手无策。但那些都不是当务之急,他必须先把丁奎强搞定。
“大丁,我问你,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我,”大丁的目光闪了闪,却又倔强地抬起头,口气强硬地说。“他骂丁子木是出来的卖的,我当然忍不住了,所以就动了手,那时丁子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么你来之前呢?他们动手没?”
大丁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徐霖说丁奎强掐着丁子木的脖子,快把他掐死了。”
大丁看看杨一鸣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本来我也没怎么着,把他打趴下后我都想走了,结果那混蛋又摸出把刀来。我看他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报上次的仇的。”
杨一鸣弹弹手指:“行了,剩下的我来。”
“杨一鸣,”大丁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梗着脖子说,“他活该!”
杨一鸣笑了:“他当然活该,你这是英雄救难,我又没指责你你紧张什么呀?”
“我……”大丁的脸红了一下,终于服了软,“我惹麻烦了。”
“不麻烦,”杨一鸣温柔地说,“我能搞定的都不算麻烦事儿。”
“我,太冲动了。”
“那种话,要能忍下去我就该动手揍你了。”杨一鸣把手伸进栅栏里,安慰地拍拍大丁的脑袋,“行了,剩下的你别管了,对了,你怎么跟警察做的笔录?”
大丁淡定地说:“连猜带编。”
***
杨一鸣去时丁奎强已经醒了,他靠坐在床上,浑浊的眼睛盯着杨一鸣。
“你想要什么?”杨一鸣开门见山地说。
“钱!”丁奎强蹦出一个字,他指指自己的脑门说,“这是故意伤害,我懂法。”
杨一鸣冷笑一声,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丁奎强对这里面的门道一清二楚,他非常懂得如何利用法律来为自己谋福利。
“我想您真的是在监狱里呆得太久了。”杨一鸣淡淡地说,“这个世界发展得很快,手机都能远程遥控家里的热水器了。”
丁奎强眯眯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个社会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摄像头。”
“啊?”丁奎强楞了一下,“什么摄像头?”
杨一鸣指指病房大门,透过病房门上方的玻璃正好可以看到走廊房顶的一角,那里架着一个摄像头:“大马路上到处都是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录了下来,从你站在我家小区门口堵人开始,每一个动作都有录像!”
“那他应该很挺清楚地录下了丁子木打我的镜头。”
“对,也包括你掐着他的脖子差点儿掐死他。”
“我一个糟老头子还能掐死人?谁信?”
“你还带着刀。”
“我那算正当防卫。”
“可惜你的案底太厚,都能塞一柜子了。”
丁奎强终于不说话了,他恶狠狠地斜睨着杨一鸣,浑浊的眼睛里有仇恨的神色。
杨一鸣不动声色地继续说:“至于你说的包养,丁子木是我的病人,这个关系你在福利院可以查到。哦对了,还是福利院委托我照顾丁子木的。至于他为什么得病,这恐怕要追溯到他童年的受虐经历。您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些都搬出来说道说道?”
“你想干什么?”丁奎强咽了一口吐沫问。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想干什么。”杨一鸣叹口气说,“不如这样,丁子木确实把你打了,虽然也没多严重,不过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嘛。我们处于人道主义,提供你医疗费,再给你两个月生活费,这篇就揭过去了如何?”
丁奎强刚想说话,杨一鸣紧跟着一句:“当然,如果你想要更多,那很抱歉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吧,走走法律程序也没什么。不过我要提醒您,丁子木我可以取保,交罚金,您嘛……”杨一鸣威胁地摇摇头。
丁奎强眯着眼睛算计。
杨一鸣等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对了,您那把匕首,算是管制刀具吧?大年底的,查得可严啊。”
***
两天后杨一鸣开车去派出所接回了大丁,大丁板着脸一句话不说,可是不停地偷瞄杨一鸣的眼睛泄露了他的心虚和不安。杨一鸣不动声色地开着车一路往北,大丁在座位上扭动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那个,杨一鸣,我们去哪儿?”
杨一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把你扔山沟里。”
大丁立刻停止了扭动,脸板得更死了:“我要是个姑娘你给我扔山沟里还有人要。”
“也可以扔黑煤窑里去。”
“我很麻烦吗?”
“麻烦死了!”杨一鸣拍了一下方向盘表示自己的不满,“打人都打进局子里了还不麻烦?我告诉你大丁,正确的揍人方法是找个阴暗的犄角旮旯,没有摄像头人迹罕至,从背后下手一闷棍敲下去,打完就跑,如果能找个不在场的时间证明就更完美了。”
“你……”
“还有,如果是要揍丁奎强的话,你应该叫我一声,好歹咱有车,能提供个作案工具跑起来也方便,一个人逞什么孤胆英雄?最后还得我捞你。”
“你,你是个老师啊?”大丁惊得口齿都不利落了。
“所以我这不是教你呢吗?好好学着点儿。”
大丁目瞪口呆地扭过去看着前边的路,半晌憋出一句:“下次我叫你。”
杨一鸣忍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大丁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杨一鸣,我们去哪里?”
“静安寺。”
“干嘛?”
“今天正好十五,我们去上柱香。”杨一鸣扭过头来冲大丁笑一下,“乞求佛祖保佑你和丁子木都能平安顺利,哦,对了还有徐霖那个小子。”
大丁一把攥住杨一鸣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杨一鸣觉得生疼。
“怎么了?”杨一鸣踩一脚刹车把车速降下来,这里靠进城郊,又不是休息日,车辆行人都很少。
“我的平安顺利是怎么样的?”大丁一字一顿地问,“我想要的平安顺利你知道吗?”
杨一鸣情不自禁地踩刹车把车停下来,大丁锐利的眼神甚至带着仇恨,但是杨一鸣并不害怕,他轻轻地把左手搭在大丁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一拍:“松开。”
大丁僵了一会儿还是一根根松开了手指。
“想听实话吗?”杨一鸣转动一下手腕。
“说!”
“大丁,你应该意识到,最近你一直没能再出现。”
大丁的目光闪了闪,脸上有痛楚的神色。
“这说明,丁子木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压制你了。”
“你很得意?”大丁咬着牙说。
“我很担心,”杨一鸣摇摇头,“这其实是错误的,压制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想我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杨一鸣摇摇头,“所以我要去乞求佛祖保佑,如果一切都平安顺利……”
杨一鸣笑一下,郑重地对大丁说:“如果一切顺利,你就是丁子木,丁子木就是你,你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大丁靠回椅背上不说哈,那天两个人一直沉默着来到静安寺,一起沉默着跪倒在佛祖面前。然后杨一鸣高高举起一炷香说:
“求佛祖保佑,一切平安顺利。”
☆、第四十六章
从静安寺回到家里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杨一鸣这几天累得够呛,一回家就瘫在沙发上不动弹了。
“叫外卖吧,我现在连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懒洋洋地指指冰箱上贴着的外卖单子。
“我想跟你谈谈。”大丁说,“你躺着就行了,我说。”
杨一鸣弹弹手指表示“说”。
“你为什么帮丁子木?”
杨一鸣困惑地看他一眼:“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吧?”
“你喜欢他吗?”
“什么?”杨一鸣整个人僵在沙发。
“喜欢他吗?”大丁步步紧逼,“告诉我,你喜欢他吗?就好像……情人那样?”
“你……什么意思?”杨一鸣被打得措手不及,他惊慌惶恐,在还来不及思考大丁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就想否定,“我当然不是……”
“你喜欢他!”大丁非常肯定地说,丝毫不给杨一鸣退路,“我知道你喜欢他。”
杨一鸣咽了一口吐沫:“大丁,事情不是你想的……”
杨一鸣的话再次没能说完,因为大丁猛然扑过去把他死死压在沙发上,他们四目相对,距离近到不能再近,甚至说话时对方都能感受到嘴唇的颤动。
“我喜欢你。”大丁轻轻地说,“情人的那种喜欢。”
“呃……”杨一鸣半声惊呼被大丁吞进嘴里。那是一个太过生涩的吻,准确地说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吻,只是嘴唇相贴。大丁急切地吮吸,想要找到一个渠道去证明自己,去夺取杨一鸣,可却不得其门而入。
杨一鸣在看到大丁压过来的瞬间就愣住了。那张脸是他熟悉的,在梦中轻吻过无数次,那具身体是他渴望,在梦中紧紧拥抱过。当这样一个躯体压过来,说“我喜欢你”,杨一鸣根本毫无招架之力,甚至他有种由衷的喜悦,那是夙愿得偿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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