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鸣疑惑地扬扬眉。
“自从我来福利院,心理老师前后有四五任了,之前的老师也就是定期来图书室待两天,意思意思地跟学生聊聊天。后来周老师来了,教委规定心理老师每个月要在福利院待一个星期,周老师这才想起来弄个办公室,可他每次来也就是完成工作而已。您不一样,您一来就提出要装修办公室,要给孩子们收拾出一个活动室。我觉得您是打算长期在福利院工作,是真心实意地想在这里为孩子们做点儿事儿,把心理辅导这件事落到实处的。”
“其实,福利院的孩子心理多多少少都有点儿问题,大家都特别敏感又自卑,即便出社会工作,在人情世故上也总是碰壁。如果有心理老师能帮大家一把,很多同学都会特别感激的。”
丁子木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代福利院的孩子谢谢您。”
“丁子木同学,”杨一鸣故意叹口气,“你说说你,你都把我架到这个高度了,让我以后怎么偷懒?你这招实在是太狠了,三言两语的我就得拼死拼活给你当牛做马啊,要不怎么对得起你给我的这顶高帽子?”
“我真心实意的。”丁子木也乐了,“您要这么说让我多过意不去,说的好像我不但骗您一顿饭吃,还骗您给我们干苦劳力似的。”
“你还别说,福利院这活儿还真是挺不好干的。”杨一鸣喝口汤,接着说,“你自己也说福利院的情况挺特殊,以后我会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帮助的。”
丁子木点点头,端起了汤碗。
杨一鸣看着丁子木微微低下的头,心下了然,他自自然然地转了个话题。两个人聊聊游乐园的工作,聊聊老院长的趣事,最后聊到了甜点。
甜点触发了杨一鸣的兴趣点,他兴致勃勃地问:“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大男生这会做甜点。”
“这没什么,我学这个的,学了三年呢。”丁子木淡淡地说,“我职高学的就是烹饪,主修西点。”
“挺好,有一技傍身比什么都强,这年头有一门手艺很重要。哎,你为什么没有去个蛋糕房之类的地方工作呢。”
“以前在的,后来不干了。”
杨一鸣在心里笑,看来这个话题也不太招人喜欢啊。
杨一鸣察言观色地又换了话题,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说到挺晚。杨一鸣结完账问:“丁子木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丁子木摇摇手:“不用了杨老师,我家离这里不远,我溜着弯就回去了,正好消消食。”
“这大热天的消什么食?”杨一鸣伸手拉了丁子木一把,“走吧,别这么客气了。”
丁子木被拖上了车,指挥着杨一鸣一路往老城区开。越开房屋越破败,越开人迹越稀少,杨一鸣忽然想起院长说过丁子木住的地方“不安全”。
“丁子木,你住老城区?”
“嗯,我没钱,只有这里的房租便宜些。”丁子木平静地说。
杨一鸣默默地翻个白眼,心想这孩子这是什么烂脾气,看着温温和和的挺好说话,可一说到他不想说的话题真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给留,给人堵得死死的,倒的确有“独狼”的狠劲儿。
杨一鸣打一把方向盘,拐弯的同时也顺着转了话题:“也是,现在城里的房租的确是贵得没边了。哎,有女朋友了吗,这年月谈恋爱可费钱。”
“没有。”
杨一鸣一哆嗦,脚底下一使劲儿,车子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他偷空斜眼瞥一眼丁子木,丁子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边,嘴角微微抿紧,腰背瞬间就挺直了,坐得笔管条直的,身体微微地往车门方向靠过去,这个姿势透着“回避”和“抵抗”。杨一鸣看得出来,相对于之前关于福利院的生活、工作乃至于房租,这个话题更让丁子木反感。之前如果说丁子木只是排斥的话,“谈恋爱”则让他抗拒。
杨一鸣忍不住又想起游乐园门口那个独狼一样的丁子木,他相信如果自己继续就这个问题聊下去,这小子八成会把自己揍一顿。
“没有也好,”杨一鸣顺着往下说,“女朋友哄起来麻烦死了,你可不知道,我上周去做的那个咨询。啧啧,一个高二的女生天天嚷着要跟她男朋友分手,她男朋友哄了也哄了求也求了,最后烦了,点头同意分手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那女孩后悔了。”丁子木说,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错了吧,”杨一鸣得意地说,“那女孩挺高兴,可后来那男孩子又交了一个女朋友,这姑娘就不干了,非说人家是因为有了新女友才跟她分手的。然后就闹情绪啊,成天闷闷不乐的,班主任和心理老师开导半天也没用,所以扔给我了。”
“那是挺麻烦的。”丁子木说。
“唉,那一礼拜给我累的啊。”杨一鸣叹口气闭上了嘴,顺手按开车载音响的开关,喇叭里传来苗阜王声的相声:“把山一搬开,哗,wifi信号满格了。”
车子平稳地向前滑行,车厢里只有相声的声音,听着听着,丁子木终于忍不住乐了。
“到了。”杨一鸣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好,“这段挺逗的,没事的话你就听完再走吧。”
丁子木扭过头来看着杨一鸣点点头,他的眼睛映着车窗外的灯光,亮亮的,眉眼弯弯,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
杨一鸣忽然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第十章
杨一鸣目送着丁子木的身影渐渐走进在幽黑深长的小巷中,巷口堆满的垃圾和半堵残破的院墙彰显着颓败,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阴森森的,似乎每一个阴影处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这种地方的住户向来成分复杂,有拾荒者在这里寻求半片破屋避雨遮风,有外来务工人员图便宜赁屋而住的,更有一些不法分子在此藏身躲避追捕,自然也不乏一些闲散人口在这里浑水摸鱼小偷小摸。如果有选择,没有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安全实在是很难得到保证,况且冬天快要来了,这里只能生火取暖,更是容易发生煤气中毒事件。
丁子木的生活到底是有多困难才会在这种地方住?
杨一鸣在不宽的街道上掉个头,把车头扎进巷子口,打开远光灯照进去。明亮的车灯照着丁子木的背影,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这个人个子不是很高,也不算强壮,但是身形挺拔,肩背板直,一步步走得很稳。
丁子木转过身来,冲着杨一鸣摇摇手致谢,杨一鸣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笑得真诚而热烈,毫无保留。杨一鸣轻轻地按按车喇叭,示意他“别客气,放心往前走”。
丁子木夸张地鞠一个躬,然后转身接着往巷子深处走去。
直到看不到那个身影,杨一鸣才慢慢地把车退出来,掉个头开上回家的路。在路灯闪耀中,他想如果福利院出来的孩子都能像丁子木这种性格就好了,可惜,根据他这几天的了解,大部分孩子的性格没那么随和。
不对!
杨一鸣忽然又想起游乐园门口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丁子木和在售货亭前有点儿畏畏缩缩的丁子木,两道人影并立地浮现在脑海里,怎么也没法融合在一起。如果从心理学角度看,丁子木应该是兼具摩擦幸性格和平稳型性格,不过有时候也有平常型性格,当然性格并不是单一的,一个人在处理不同事务时出现不同的性格特征也正常,但是丁子木的情况似乎又有些特殊……
杨一鸣一边琢磨着,一边更加感激周沛了。周沛把福利院的工作移交给他简直就是给了他一个宝库,这里值得挖掘和研究的东西太多了。之前的那个徐霖已经杳不可寻,眼前的这个丁子木似乎也挺有意思,当然,即便丁子木没什么研究价值,结交一下也没什么坏处,至少还是个不错的饭搭子。
还是个看起来赏心悦目、秀色可餐的饭搭子。
杨一鸣的胡思乱想被一阵电话铃打断,他看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就开始皱眉头:“姐。”
“你在哪儿呢,怎么今天没来我这儿吃饭,你到家了吗,这周末有安排吗?”
“姐你怎么跟我们德育主任一样啊,”杨一鸣哀嚎着,“你这一串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你在哪儿呢?”
“回家的路上,跟朋友去吃饭了。”
“吃饭?男的女的?”
“姐……”
“别叫唤!”杨双明打断了杨一鸣,“我还不了解你?你一个死宅男跟什么朋友吃饭?要吃饭你也是约周五,什么时候见你约过周四了?再说了,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还有谁是我不知道的,能跟你一桌吃饭吃到晚上九点的不超过三个人。”
“我就不能有个应酬吗?”
“你一个混教育口的,连个组长都不是有什么可应酬的,你要应酬谁?”
杨一鸣不说话了,跟姐姐说话,最好是有问必答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否则下场一定惨烈,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姐,我在二环路上呢,我今天约了一个朋友吃饭,男的,所以不去你那里吃饭了。明天我去吃饭,周末有没有时间我现在说不准,可能没时间。”杨一鸣说,他知道姐姐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最大的可能就是让他当免费保姆,为了稳妥,还是说周末可能没时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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