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呵,真是让人作呕。
走入餐厅时,他下意识的敛起嘲弄的神色。上次由于男人不喜欢他反抗的表现,险些打断他的腿。
然而他有些愣住了。
坐在主位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宽大的白衬衫,黑色的头发软软的垂落,精致的小脸由于没有表情而显出几分冰冷。
那个少年的年龄比自己还小,却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气息。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少年微微侧过头去,无机质的眼神让他僵在了原地。
少年却开了口,「你不吃饭吗。」
对于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惧怕,他有些恼羞成怒的走到了餐桌旁,长长的餐桌将他们隔离开来。
他坐了下来,赌气一般的不去和少年说话。
拿起刀叉,有些别扭的切割着餐盘中的食物,心中腹诽着用餐礼仪的麻烦和多余。
忽的,他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只一眼,他便移不开视线。
少年的礼仪太过完美,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与其说是在就餐,不如说是在举行一个仪式。
他静静的看着,直到少年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黑眸中是一片澄澈。
就像做错了事,他猛地低下了头,随后涌上的是一种令他无地自容的羞愧。
第一次,内心的某个角落,一颗名为卑微感的种子被种下。
他就那样低着头,食不知味。
响起了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少年似乎要离开了。
「喂!」他猛地站了起来,带着一丝别扭,瞪着正准备走开的少年,这才发现少年的身形十分单薄,衬着那张漂亮的小脸,就像小女孩一样我见犹怜。
少年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等一下!你…」
这次,少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的走出了餐厅。
他几乎没有多想,便要追过去,却被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挡住了。
男人的脸上带着机械般的笑容,「请不要随意走动。」
他推了一下碍眼的男人,却反被抓住了手腕。
男人再度重复主人的话,「请不要随意走动,老师已经来了。」
甩开男人的手,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他用桌上的餐巾擦拭着手腕,「知道了。」
他想开口问他,那个少年是什么人,后来又觉得,自己的提问太过愚蠢。
少年应当也是那个男人豢.养的…
他咬了咬唇,盯着少年曾经坐过的位置,脑海中少年的面容清晰可见。
不甘在心里扩散开来。
该死的!迟早有一天,自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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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个少年的相遇,就像是一场梦。
他又回到了没有自由的,屈.辱的生活。
习惯,是很可怕的。
三年转瞬而过。
他已经很少想起父母了,就连曾经让自己寝食难安的耻辱与恨意,也在逐渐麻木。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开始觉得恐惧。
他并不常见到那个男人,却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监视自己的视线。
这令他感觉恶心。
所以,他逃跑了,然后…被惩.罚了。
男人没有丝毫手下留情,鞭.子打在身上,他痛昏过去,又再次由于疼痛而醒来。
他以为自己会死。
如此凄惨的,无力的死亡。
然而他却再度醒来了。
身上的伤,用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愈合。
在此期间,他也听来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原因…
男人被他的‘小宝贝’阻止了。
他的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个少年。
后来想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很难想到那人会救下自己。
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但后遗症却无法根治。
看到那个男人,身体总会不自觉的发抖。
甚至,他开始躲着男人。
这种难堪的境况,只有在看到那个少年时,才会有所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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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在这里。」
他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
少年依旧穿着一身白色,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就像天使一般纯净。
等他意识到时,他已经在看着少年发呆了。
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开了口,「喂,你怎么又不说话啊!」
少年缓缓眨了眨眼睛,却没有侧头看他,很久才回了一句话。
「我在看花。」
少年没有什么表情,但这句话却格外认真。
他嗤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嘲讽少年,「花有什么好看的,那是女人才喜欢的东西。」
少年没有回话。
他皱起了眉,跑到少年正在注视的方向,伸手便要摘下一朵红色的花。
手腕被忽然握住,身高仅到他胸口的小小少年正注视着他,表情很认真,「请不要杀了它。」
少年仰起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格外明亮,白皙的皮肤让人移不开眼。
他觉得脸上直冒热气,飞快的抽回手,别过头不去看少年,声音没什么底气,「一朵花而已,不摘就不摘。」
「谢谢。」少年的声音没有波动,孩童的软糯抵消了那些冰冷,反而十分好听。
他皱了皱眉。
这些天看到少年,都是一个人呆愣愣的坐在长椅上,和自己不同,少年似乎并没有人制约束缚。
埋藏在心里的疑问,终于在今天说了出来。
「喂,你知不知道秦观,就是那个…」
说出这个名字,都让他觉得不舒服。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最后,他回答道,「秦观是爸爸。」
他听见少年的话,却没有想象中惊讶。
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
然而当少年说出‘爸爸’两个字,他还是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表情带上了些许厌恶。
这个少年…也是那个男人的玩具。
和自己一样。
简直就是在玷.污父亲这个名词。
少年看着他,目光依旧澄澈透明,「你生气了,为什么。」
他看着少年,却无法从那人的表情上找到丝毫的厌恶,少年对于秦观的态度,太过平和。
被驯.化了吗。
想到这里,他看向少年的眼神中也愈发不善。
少年朝他伸出手去,却被他猛地打到一边,他满含愤怒的声音如同刀.子一样伤人,「离我远点!」
说完这话,他却感觉有些心虚。不去看少年的反应,他便要快步离开。
「你要走了吗。」少年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呵,多亏了你的好父亲。」他侧过头去,勾起的嘴角尽是怨恨,「我等下要去当沙.袋呢。」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在他要生气的走开时,忽然说话了,「你不用去了。」少年就像在说一件小事,语气中没有情绪的表露,「一起看花吧。」
他觉得荒谬,没有把少年的话放在心里。
少年却跟在了他身后,一同来到他上课的演.武.场。
从来都是板着一张脸的老师,却在看见少年的时候,嘴角露出了笑容。
「你好,今天他会和我一起看花。」少年的话语纯粹而直白,「请你允许。」
肌肉线条明显的壮汉老师,对着少年,一个还不及自己大腿高的人,竟然露出惶恐的神情。
他连连摆手,「这事全听秦先生的,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说着他就拿出了手机,飞快的按下一个号码,期间还不忘对少年笑得灿烂,「累不累,要不去旁边坐着。」
少年摇摇头,伸手揪了一下老师的衣角,「你好高,我的脖子有些累。」
他站在旁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凶狠的老师蹲了下来,笑得像朵太阳花,配上他五大三粗的气势,有些搞笑。
他却笑不出来。
少年接过了电话,说了什么,随后将电话还给了老师,「谢谢你。」
他看着某壮汉老师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说了一句,「秦先生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生生咽下。
少年走到了他身边,抓起他的手,领着他又回到了花园里。
那天,他真的陪少年看了一下午的花。
这件事过后,他似乎找到了自保的方法。
——利用这个少年。
「喂,你昨天去哪里了。」
他看着对面的少年,语气中透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质问。
少年捧着一杯牛奶,小口小口的喝着,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是弱气。
听到他的问话,少年将牛奶杯放下,目光却没有看他,「出去了。」
他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心中却有些不悦。
「明天我想和你出去。」
少年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去哪里。」
他哽了一瞬。
去哪里都可以,我才不要待在这个恶心的地方。
他瞥了一眼少年。
这个人,可以随意出入,甚至那些人对他都是带着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