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的手抠着程悍的背,他哑声问:“你想听什么?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喜欢你,我的心意你知道了,你又来找我,你什么意思?”
程悍深吸一口气,躺在那儿挺纠结的拧着眉,几次张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连音节都发不出。
“程悍,程悍,”关青念着,在他耳边蹭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恶心,不想让你难做,对不起……”
他抬起头,目光由上及下一丝一缕地扫过他,就是不敢看程悍的眼睛,他这样抽身坐起,手摸着他的脸和身,一时间又是丽江那晚的那个姿势,而后他一声一声的念:“程悍,程悍…程悍……”
一声比一声情深,一声比一声小,直到他的额头抵住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
程悍长这么大,头一回光听人念他的名听的他想哭,最后长叹一口气,满腔惆怅。
他俩就那么靠了许久,等关青终于平复了心情从他身上爬下来,程悍才跟着坐起来,也不评价他的所作所为,单说:
“收拾东西,回家。”
关青就拉着小皮箱跟程悍回家了。
程悍一进家门就直奔厨房,在冰箱里翻翻找找,关青过来问:
“你饿啊?”
“废话!”程悍愤愤甩上冰箱门,“我找你找了一天一口饭都没顾得上吃,怎么不让吃?你回来我还得饿着呗?”
关青乖乖挨训,抽出他手里那袋速冻饺子,熟门熟路地做饭去了。
程悍堵在厨房门口看着,一如之前这家里无数个做饭的间隙,都是这么渡过的。
程悍知道自己说话很呛人,可他收不住。关青不回来,他就心心念念地找,关青回来了,他又颐指气使。
当下就想起那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到底谁跟谁有恃无恐呢?他又没玩儿失踪,从头到尾都是关青在折腾,折腾着他跟耍猴儿似的。
饭毕,程悍开了罐啤酒,跟酒吧那边请了假,指着对面的椅子,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关青道:
“你坐下,咱俩谈谈。”
关青有些害怕,他不太想谈,直觉告诉他,谈了的结果还不如不谈的好。
“谈什么?”
“啧,”程悍眼睛一瞪,“少跟我墨迹,坐下!”
关青勉强稳住心神,到他对面坐下了。
其实程悍也不知道自己该跟关青谈什么,问他为何不喜欢女人并没有意义,他现在只想知道,关青是从什么时候起,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喜欢他。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以前一直很讨厌我,貌似是从我出来后你对我的态度才开始好起来,对吧?”
关青多少有点儿惊讶,“你知道我讨厌你?”
“废话,”程悍被他气乐了,“你天天用那要杀我全家的眼神儿看我,我要再不知道你讨厌我,我得是眼瞎还是智障。”
关青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当时的眼神儿是不太友好,自己也乐了。
“说吧,”程悍转着手里的罐子,书桌上的台灯一轮暖色照在关青的脸上,显出一丝温顺和淡然,好像一时又回到之前他未告白时二人之间的气氛,“你因为什么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很好奇,请你务必满足我的求知欲。”
关青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不知道你讲完我会不会恶心,但你要是不讲我肯定不舒服。”
“那……”关青商量着说到:“咱能把灯关了吗?你这样,我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程悍被他那没出息的模样逗乐了,他抿嘴笑了下,伸手关掉灯。
然后,关青开始叙述起他万分漫长的暗恋之路......
☆、 第六章
关青自小最爱和最亲近的人就是父亲关爱国,即使这个父亲弱小、穷困,一生奴颜卑躬屈膝,可仍旧是最疼他的人。
可有一天,这个最疼他的人没了。
那一年镇上发洪水,洪水势如狂蛇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几十年的大树能连根拔起,更何如镇上那些设施简陋的煤矿。
洪水爆发的那天关青就感觉不对,但水深及腰,那种条件下他根本没法子去找他父亲。等洪水退却时已过了三天,跟着满镇都疯传着井口塌方的消息。
那天他站在泥泞不堪的山坡上,光秃秃的山上是遍地黝黑的煤渣,耳边哭号声肝肠寸断。搜救队竖起的隔离带中央,平地中一个深陷的大洞,那些巨大的挖掘机器伸着钢铁长臂,却不敢轻易动作。
那口大洞如同凿在关青身上,他即使远远站着,都能感受到地表下那股窒息和寒意。
正当这时,程悍跟辛福有找来了。
“找到老头儿了么?”
关青摇头。
程悍道:“你跟这儿找有什么用?老头儿只是个打更的,怎么可能到井下去。再说老头儿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要发洪水他能看不出来?”
关青心头涌起一丝希望,又听辛福有说:“不会是被洪水给冲跑了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程悍怒骂,“别在这儿发呆,去搜救站找找先。”
他们仨找到搜救站,那工作人员一听他们的来意,满是不屑一顾:
“鸡鸭鹅有被冲跑的,人?没听说,早八百辈子就通告要发洪水,煤矿的人早就遣散了,谁那么大胆子敢跟老天爷玩儿命。”
“那井口怎么那么多哭丧的?”
那人更加鄙视了,“那些人?哪里是去哭人的,那是去哭钱的。洪水一来,煤老板破产的跑产跑路的跑路,那些哭丧的娘们儿要么是煤老板的老婆,要么是工人的老婆,不哭怎么让你们可怜他?不哭怎么要工钱?”
于是仨人出来去找工友们打听,刚好找到一个跟老头儿轮班的打更人,得到的答案却是:早一个星期前发了工资,老头儿从那天起就没回来过。
仨人又再出来,各自琢磨:
“不会是让人抢了吧?”
“工资总共才二百多块,哪个抢劫的这么没出息?”
辛福有表示不赞同:“镇上的小混混这么多,老头儿年纪又大,不抢白不抢。”
关青听辛福有这么一说,立刻满怀希望地看向程悍,要说小混混,那没有一个是程悍不知道的,谁最有这个嫌疑,保管他最清楚。
可程悍站在原地眼珠转啊转,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益发瘆人,他直勾勾盯着关青,问:
“老头儿发工资的日子是固定的吗?”
关青仔细思量,道:“我爸的工资都直接给我妈了,但每到月初那几天,我爸会给我点儿零花钱,那应该就是月初了。”
“那你那俩哥呢?他们知道么?”
关青被问的心头一惊,“应该......是知道的。”
辛福有等的焦躁不安,催促到:“你到底想说什么呀,跟那俩畜生有个屁的关系!”
程悍眯着眼,“老头儿一发工资就失踪了,那娘们儿还要指着老头儿赚钱,肯定没嫌疑。但那俩小畜生呢?井口给老头儿发工资的时间跟下井工人不是同一天,老头儿又不可能把钱贴脑门儿上让人知道,怎么就那么巧?谁能知道老头儿那天发工资?老头儿又没跟人结仇,要不是为了钱,谁会为难一个老头儿?”
关青还没等反应,辛福有反倒被程悍的推测惊出一身冷汗,
“不…不会吧?那毕竟是他们后爹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程悍也不浪费口舌,直接决定:“走,先找到他们再说。”
《项塔兰》里有大概这么一句话:人靠说谎生活,对别人说谎要比对别人讲实话容易,对自己说谎,要比对别人说谎更容易。
关青虽然还在怀疑程悍的推测,但实际上他心里已经知道程悍是对的。
他们仨人跟着程悍辗转多处,最终来到一栋小楼,直奔其中一户人家,程悍敲开门,大步流星走进屋去。
大白天这小屋里遮的乌漆麻黑,空留一盏地灯,一张残破的小桌上摆着几个插着吸管的塑料瓶,旁边散落着几片锡纸和零星的粉末。那兄弟俩一个瘫在沙发上,一个缩在墙角,缩在墙角的那个半张着嘴,嘴角一片流涎。
程悍见状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薅起墙角那人的头发,几步拖到洗手间,“扑通”一声摁到马桶里。
两三秒过后,那人在开始手脚并用地扑腾。
程悍于是把他拎起来,恶声问:“你把老头儿藏哪儿了?”
那人呛的直咳,眼睛却只睁开条缝。程悍又一猛子给他按下去,这回足按了近一分钟,给那人按在马桶上死命挣扎,才拎起来两记铁拳抡下去,又甩到地上,照着肚子狠踹,“醒了没?醒过来!”
只要他不吭声,程悍就是揍,把个他能够到的东西全砸在那废物身上,那架势就差上牙咬了。
程悍打得直喘粗气,最后一脚蹬在那人太阳穴上,
“醒了么?”
那人气若游丝的点点头。
“老头儿你藏哪儿了?”
“哪个老头儿?”
程悍脚下使力,他穿一双皮鞋,碾得那人脸都快成片儿了,旁人甚至能听到牙裂的声音,嘴里鼻孔一个劲儿往外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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