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帷:“……哦?”
薛慕又咬了口桃花丝饼,无奈道:“当初一时糊涂,没想明白就应了。后来想分吧,奈何已有了羁绊,也不是说分就分得了的。”这次的无奈是真的无奈。
苏帷倒也能理解他的无可奈何,毕常缠人的功夫一流,跟块牛皮糖似的,沾上了就甩不掉。况且毕常也不只是一味地死缠烂打,这其中又掺杂了种种的做小伏低、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三分真情七分假意,让人也不好把事情做绝,可是做得不彻底吧,又总能让他逮到空子,于是只能陪他耗着。
苏帷看薛慕又从盘子里拿了块桃花丝饼,便也咬了口手上那块,甜丝丝的,带着桃花香气,意外地觉得不错,温言对薛慕道:“难不难的也没个定数,真想分的话,总得有那么一遭。不决绝些,莫不是真要陪他一辈子?”
苏帷此言,令薛慕想起了往日没分成的挫败,于是也不言语,只是闷闷地咬着桃花丝饼。
苏帷突然问道:“你和他还同房共寝?”
薛慕一愣,顿觉他此问唐突。
毕竟不算熟稔,贸然问人床帏之事,不是君子所为。正想委婉岔开话题,突然想到,苏帷这问,问的不是他薛慕,而是意在毕常,想是心中醋意翻腾,故而有此一问。与其顾左右而言他,不如据实相告,免得他二人多生嫌隙。
于是老老实实答道,“前几日就分房而睡了。”
苏帷回身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地重复:“前几日?”
薛慕连忙澄清,“我做的是走镖的活计,一年中大半年都在外行走。那剩下的小半年吧,也多是纯粹的盖大被纯聊天,那事……那事一年中也没得一两回。”
见苏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薛慕松了口气,而后顺嘴戏谑道,“苏兄花名在外,这碾碎的芳心没有上百,怕是也有几十了,怎地如此看不开呢?”
苏帷被噎得一愣,这坊间传言他如何如何浪荡,他向来都当是耳旁风罢了,从未起过解释的心思,此刻却突然有些想替自己辩解了,“污蔑,纯粹是污蔑。”
这下换薛慕意味深长了,“哦……”
苏帷看他一眼,澄清道:“在下虽说不上彻底的洁身自好,但也是爱惜羽毛,出入秦楼楚馆,多是逢场作戏,场面上的应酬,不知为何就被人传得神乎了。其实,其实跟你一样,一年到头,那真正留宿的,也不过一回两回罢了。”
薛慕一脸恍然大悟,随后便笑笑地应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流言不可信,实在是不可信,委屈苏兄了,委屈苏兄了。
一边应和一边想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来他这番解释,是想借由自己转达给毕常了。
有戏!十分有戏!看来自己脱离苦海之日不远了。
想到此处,薛慕笑得更加热情。
苏帷见薛慕殷勤,心中颇为愉悦,于是也笑得开怀。
这两人各怀心思,相视而笑,一派和睦景象。
☆、八
自那日后,苏帷便成了薛慕这小院的常客。
只是这造访的时机,都选在了毕常外出之时。
薛慕暗想,苏帷必定心中别扭,既思念毕常,又拉不下脸面求和,于是便折了个中。自己若是给他挑破了这层窗户纸,难保他不会恼羞成怒,从此避而不来,反而误了两人姻缘。这撮合一事,须得从长计议,不可急躁,自己也不必当着他二人挑明,只须刻意显露些许蛛丝马迹,再加以旁敲侧击、循循善诱,不怕成不了他二人的好事。
于是苏帷每次来访,薛慕皆温酒热茶地招待着,陪吃陪聊,成了个二陪。
起初薛慕还记着自己的成人之美大计,时不时地云遮雾罩地说一番话,希望苏帷能窥见其中机锋,继而恍然大悟,先对着自己以头抢地跪谢自己的成全,再直奔私塾抱住毕常一顿狂吻。
苏帷听薛慕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又嘿嘿嘿笑得诡异,于是拿折扇敲他头,“薛兄近日讲话处处禅机,莫不是打算修道炼丹,白日飞升了么?”
薛慕故作高深道:“此中有深意,还望苏兄早日参悟,得证菩提。”
苏帷拿了个果子在手中把玩,嗤笑道:“多谢道长指引,晚生必定日日参习,争取和道长共登九重天阙。”
只是机锋就那么多,打着打着也就打完了。总不能两人无话可说,坐着干瞪眼儿吧。于是薛慕便和苏帷聊些押镖途中的趣闻逸事。苏帷也是个满江湖晃悠的,见识只比薛慕多,不比薛慕少,于是也和薛慕聊些自己的见闻。
此后两人便一发不可收拾,天南地北地聊开了。
聊着聊着薛慕就觉得,苏帷这人真投自己的脾气。两人聊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常常聊得忘了时间,差点儿和毕常面对面撞上,好几次毕常前脚刚进门,苏帷纵身而去的一片衣角恰恰从墙头隐去。
一开始薛慕还想,这俩人老是这么碰不着面,这破镜究竟何时才能重圆呐。后来渐渐的就不想这茬儿了,想的是下次苏帷来,是给他备着桃花丝饼呢,还是玫瑰甜糕呢。那瓜子是要买五香味儿的,还是茉莉花味儿的呢。
最终决定给他换换口味,买点玫瑰甜糕试试。
正打算出门,被毕常给堵门边上了。
毕常拉着他袖子,闷声道:“去哪儿呢?”
薛慕:“……去买点儿糕饼。”
毕常:“……”
薛慕:“你有什么事儿么?”
毕常深深看了他一眼,末了放开他衣袖,道:“没事……早点回来。”
没事才怪!
毕常在心里啐道。
看着薛慕离去的背影,毕常就觉得心里烧着旺旺的一团火。
薛慕外遇了!薛慕竟然外遇了!
怪不得最近要和他分房睡,怪不得说话神神叨叨的,怪不得……
那日他见到薛慕屋内小厅椅背上的男子外袍时,脑海中那根弦就铮的一声绷了起来。这外袍做工精湛,华贵非常,一看就不是薛慕那些镖师朋友穿得起的。
当他拿着那条外袍状似不经意地问薛慕时,薛慕也故作镇定地回他是朋友落下的。毕常拿着那外袍垂着头一副沉思状,其实眼角余光瞄着薛慕的反应,就见薛慕一脸紧张地一直看他。毕常本想质问,哪个朋友,自己认识吗,来做什么?但是想了想又忍住了。
薛慕想分手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他毕常死缠烂打,两人早分八百遍了。当初薛慕没别的男人时自己都差点留他不住,如今有了其他人,若是拆穿,指不定他就和那人光明正大地跑了。那男人都把外袍落他屋里了,想来他们关系已相当深入,贸贸然拆穿,不过是将自己和薛慕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推向深渊。
于是毕常便生生将一口老血咽了回去。
其实那袍子是薛慕故意放在椅背上的。
那天苏帷照常来和他闲聊,他一个手滑,斟茶时打翻了茶杯,弄湿了苏帷的衣衫。薛慕让他把袍子脱下来晾着,拿出自己的青色长衫给他先对付穿着,两人接着扯淡。后来走的时候都忘了这茬儿,那条长衫便留了下来。
薛慕当时正在费尽心机地旁敲侧击,看着那华贵的长衫,就想出了这么个不甚高明的主意。
见毕常惊诧地拿起那条长衫,薛慕心中一阵激动,赶快问我,赶快问我!
毕常沉吟了片刻,果然问道:“咦,这是谁的?”
薛慕想着不能冒进,不能冒进,要一步步来,要一步步来,于是故作随意道:“哦,一个朋友留下的。”
薛慕正等着毕常问他,哪个朋友?他再顺水推舟道,哦,就那个苏帷呀。此后毕常一定会一脸激动地要他讲清楚缘由,他再告知他苏帷旧情难忘之事,然后毕常冲出去找到苏帷一顿狂吻,从此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哪知毕常放下外袍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转身回房了。
薛慕一脸懵逼。
就这样?
少年你的好奇心呢?
被这个残酷无情的社会扼杀了么?
第二天苏帷来时,薛慕把洗净晾干的外袍物归原主,后来他和苏帷聊得兴起,便忘了此事。
可是毕常没忘。
从那之后,毕常就多留了个心眼,于是便发现了许许多多可疑的迹象。
他回家落座时,摸到薛慕旁边的凳子是热乎的。
桌子上有被咬掉一半的桃花丝饼,该不是薛慕咬的,薛慕吃糕饼从不浪费。
此外还有林林种种一大堆小细节,毕常发现薛慕那野男人的痕迹遍布了他们家的小院子。
本想着自己假作不知,等薛慕和那人腻了,两人接着好好过日子。
直到某天他进门时眼尖,看到墙头掠过的一片衣角,而后似是不经意地摸了摸薛慕旁边的座椅,果然是热的。
毕常心就沉了沉。
薛慕跟那人,不会是来真的吧。
于是后来见薛慕喜滋滋外出,便拉住了他的袖子。薛慕问他有何事,他又一时语塞,质问的话也出不了口。
薛慕三心二意,他自己不也一样么。质问薛慕,他觉得无甚底气。
隔日毕常出门后,薛慕备上糕饼,在桌边嗑着瓜子儿等着苏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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