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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很忧愁 完结+番外 (封刀)


  可他毕常生生把这机会让给了毕孤鸿,并且对此甘之如饴毫无怨言,薛慕就觉得这人有情有义,值得结交。其实当时他有心帮毕常一把,可当年他也初入江湖,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作罢。
  后来有次两人月下饮酒,酒酣耳热之际,薛慕拿这事问了他,问他真就如此甘愿?毕常也喝得熏熏然,一口干了杯中酒,豪气干云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打碎了牙就往肚里咽,管他三年三十年,让了就让了,爷爷自个儿乐意,谁也管不着!”
  薛慕胸中也豪气顿生,觉得这人痛快至极,举起杯盏连浮了两大白。毕常跟着干了两杯,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兀自哈哈大笑了起来。薛慕听他笑声异样,隐有悲切,倒有种杜鹃啼血之感,不由得看向了他。却见毕常笑得酒水呛进了气管,又伏在桌上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薛慕连忙给他一通拍背,毕常好半天才缓过来,咳得眼中水光隐隐,眼角赤红。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毕常握了他的手,向他讨了那岁岁年年。
  两人在一起后,薛慕才发现货不对版,也只有涉及毕孤鸿的事,毕常才痛快得起来。其他时候毕常这人,犹豫不定,首鼠两端,牵三挂四,简直,简直黏糊得让他想骂娘!
  

  ☆、三

  不过后悔什么的,那都是后话了。
  当年的葡萄架下,薛慕看到毕常脸上留下两行清泪,末了还揪着他衣衫下摆一通痛哭,心说怕是遇到了些很是大不了的事,真到了伤心之处,不然堂堂七尺男儿,何至于泪湿青衫。
  待他哭了个痛快,薛慕问他缘由,他又跟了锯了嘴的葫芦样,一言不发。问得紧了,便说早想来拜访他,得了空闲便独自上路,路上遇了山匪,失了随身银两,挨了几下拳脚,并无大碍。又拿着往日薛慕给的地址找到镖局,镖局门房给他指了薛慕小院的路,酷暑骄阳,饥渴难耐,强撑着敲了他家门,这才晕了。薛慕见他说得敷衍,心知他是不愿多谈,便也不再多问。
  将毕常安置在厢房内,烧了水让他沐浴,又去成衣铺子给他置办了两套衣物,再连着一应洗漱用具,给他送了过去。想着师父若是收到他的信件,今晚就该过来了。到时候师父住正房,他在师父房里打个地铺将就对付一下。完了又去熟食铺里切了两斤酱牛肉,买了只糯米荷叶鸡,又拎了坛好酒,晃晃悠悠往家里走。
  回到自家小院,入暮时分,师父没来,来了只鸽子。
  薛慕取下鸽子腿上字条,信上是师父龙飞凤舞的字迹,大意是,徒儿你有此份孝心为师颇为欣慰,只是为师目前尚不能离开山庄,徒儿你的小房子就留着自个儿金屋藏娇用吧,哪天娶了媳妇儿生了胖小子,师父我也来逗逗孙子。
  薛慕看得满头黑线,心说不来就不来吧,还埋汰自个儿徒弟,明知道他天生断袖,生什么胖小子呀,谁给他生呀。
  薛慕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断袖了,具体的表现就是看到漂亮小姑娘一点感觉没有,遇到端正的大小伙子,不由自主地就会多看两眼。虽然年纪尚轻,但他也隐约觉得此事不太寻常,于是便拿这事问了问薛衍。
  薛衍皱着眉头摩挲着下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半晌,看得薛慕大为慌张。末了薛衍一脸坏笑,牵着薛慕袖子提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徒儿啊徒儿,依为师所见,你这怕是断袖了吧。”
  薛慕听完更慌张了,他对断袖的理解,就是山下城里小巷子里的相公馆,相公里倒也有看着周正的,不过更多是成天涂脂抹粉一副妖妖调调的模样。
  年少的薛慕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扭着小腰甩着水袖的情形,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薛衍看小徒弟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变来变去走马灯似的,啪的一下拍在他头上,“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薛慕鼓起小脸看着薛衍,眼睛里含着一泡泪,“师父……我不想断袖……你给我治治……你帮我治治……“说到最后,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薛衍又拍了下他脑门儿,“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断袖也要断得有骨气!哭哭啼啼地像什么话!“
  薛慕抽抽搭搭地看着薛衍,执意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薛衍捏了捏他还有些肉嘟嘟的脸蛋,笑道,”这断袖呢,不是病。不过断起来真挺要命的。这最要命的一点,就是还真他娘的没法改。你现今还小,先别想那么多,等过几年再看,说不定你断着断着就断习惯了,就断出乐趣了。又或者过得几年你发现自己并非断袖,那也挺好。“
  于是年少的薛慕就抱着总有一日会突然醒悟过来发现自己并非断袖的美好期望,从一只幼年的断袖,成长为一只成年的断袖。
  成年断袖薛慕时不常地会思虑下终生大事,思虑来思虑去,终究还是觉得不大乐观。本朝虽不打压男风,但也不提倡摆上台面。再加儒学昌盛,男子大多还是将延续香火开枝散叶当做自己的光荣使命。故而好男风者众,真正结为秦晋者少。多是年少荒唐热烈一把,而后一别两宽各自婚配。也有高门大户,妻妾成群子女绕膝之外,专门修个小别院,养一帮男娈,当个乐子。
  那么彼此倾心结为夫夫白头到老的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可就跟那书生古庙遇狐仙的故事一般,人人都听过,谁真见过?当朝丞相段临初,与圣上青梅竹马,迷得今上三魂不见了六魄,可皇帝陛下不也照样该封妃封妃,该立后立后,小皇子们生得一个比一个白胖壮实。他空挂个丞相名头,事实上跟那群小院子里的男娈有何区别?不过是被皇帝豢养在朝堂之上罢了。史官刀笔,以色侍人妖媚惑主,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戳他脊梁骨,骂他佞幸小人二椅子卖|屁|股,就算皇帝有心替他正名,又哪里堵得住悠悠众口。
  说到底男风在本朝就是个消遣,没人当成正途。像薛慕这样不打算娶妻,也不和人厮混,想要找寻真爱认真过日子的,就是异类中的异类了。
  于是薛慕便早早打定孤独终老的主意,只是每每想到此处还是觉得颇为惆怅。偏他师父性子恶劣,喜欢逗弄小徒弟,时不常地便开他玩笑。
  薛慕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到垃圾篓里,心道就他师父这不着四六的德行,估计有生之年是没法给他带回个师娘了,这下他倒不用孤独终老了,跟师父两根光棍儿凑成一双筷子,搭伙过日子得了,他也尽尽孝道,给师父他老人家送个终。
  进厢房看了看毕常,毕常早已洗漱完毕,似是疲倦至极,在床上睡熟了。薛慕切了酱牛肉,剥开荷叶鸡装盘,又蒸了米饭。待得饭香四溢之时,轻轻唤醒了毕常,让他吃点东西再睡。毕常看起来有些恹恹的,略微吃了点,又回房睡了。
  第二日清晨,薛慕先到镖局应了个卯,在街边小摊上吃了碗面,完了晃晃悠悠来到城中的鸿运茶楼。
  鸿运茶楼处在东西南北两条贯城大道的交叉路口上,占了个黄金地段,过路商贾客旅常在此处歇脚吃茶。楼内茶水吃食又价格公道干净味美,掌柜的还延请了说书先生表演助兴,故而生意十足兴隆。这茶楼是个各路消息的集散地,而这消息最为灵光的,便是那成日给人端茶倒水顺便听人墙角的店小二了。
  薛慕闲暇时也爱来此处听书吃茶,和店小二颇熟稔。这日薛慕来到茶楼,叫了点茶水豆干,又让小二打包只烧鸡,末了将怀中的钱币摸出一把塞给店小二,向他打听消息。
  他琢磨着,能让毕常做出这副失魂落魄形容的,世间只得二人,要么是毕孤鸿,要么是苏帷。这两人一个新科状元钦点翰林,一个相府公子贵妃胞弟,都是声名在外的,一举一动都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故而薛慕没费什么力气便摸清了两人的新近的动静。
  毕孤鸿最近动静颇大,其一是毒性得解,身强体健,龙马精神。这是喜事。其二呢,是订婚大半年后,终于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了翰林院掌院之女冯氏,继金榜题名之后,又洞房花烛了一把。且当今圣上亲至证婚,婚礼虽不奢华,却也十足体面。这也是喜事。这喜上加喜之事,毕常不至因此生出一忧,因而他此番萧瑟形状,十有八九是因为苏帷。
  苏帷和毕常入了无灵谷,毫发无损带回了无灵丹,两人先后回京,救醒了毕孤鸿。此后苏帷回自家府院以修养为名闭门谢客,毕常则侍奉于兄长病榻之侧,亲手料理他一应衣食起居,待毕孤鸿病愈,又帮忙打理兄长拜堂成亲的一应事宜。
  只是在毕孤鸿大喜当日,毕常敬苏帷酒,苏帷视若无睹,拂了他脸面。又有人见两人于后院花园起了争执,毕常拦了苏帷去路,似是想要解释什么。苏帷推开毕常,毕常不慎跌倒,只是仍扯了他衣衫下摆不放。苏帷怒而拔剑,斩断衣袍,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是个决绝的姿态。
  此后茶坊酒肆中就流传着苏帷与状元兄弟毕常生了嫌隙割袍断义的传言。只是当事双方都对此事闭口不谈,当日目击之人离得较远听不清两人言语,故而虽然两人翻脸一事几乎尽人皆知,但细究其中缘由,却又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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